于是到头来, 他只能垂眼盖过这些纷乱的思绪,把很早之前就确定的答案告诉她。
但也是直到开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有些艰涩,像含了粗粝的砂:“……慕久,我们不合适, 还是别喜欢我了。”
然而紧接着又意识到这样表述好像太伤人,补救般地又加了句:“再说了……大学里这么多年轻小男生, 你总会找到更喜欢的……还是跟他们处吧。”
慕久听着他的话,或许是因为在他开口前就有心理准备,总觉得自己跟他的声音隔得很远,费力地透过了好多层, 最后才轻飘飘地落在心上,没有回声,也没有震动, 什么都感觉不到。
她一时片刻没办法做出反应,只觉得眼睫很沉,也不敢再抬眼看他。
于是等她垂下眼时,就发现有两颗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水珠承受不住重力落下来,在深褐色的实木桌上很轻地“啪嗒”一声,偏偏又清脆得不可思议,一直溅上手边的玻璃杯。
沈宴的视线跟着颤了一下,那两抹眼泪在昏暗中很亮,从她眼下坠落,闪闪发光地一直摔到桌子上,他的心跳因此乱了半拍。
他一时很难分辨这种陌生的感觉,只觉得舌尖上的马天尼翻卷上来一阵苦涩,除了歉疚之外,已经开始不忍心了。
这头慕久也发现自己不小心掉了眼泪,只好忍住剩下那些在眼眶里拼命打转的,也忍住自己喉咙间藏掖着的鼻音,努力作出一副很淡然的语调,开口应了声短促的“哦”。
然后站起身,在经过他离开时克制地捏紧了手指,问他:“你说不喜欢就能不喜欢啊。”
调子很平,是个陈述句。
她又不是一个按钮,要是不想运转就按下“ff”键,她要是能不喜欢他,早在熬夜背历史政治的时候就不喜欢了,早在老师一遍遍骂她动作不标准的时候就不喜欢了,早在加了他微信却得不到任何回应的时候就不喜欢了……哪里等得到现在,要等他亲口要求她不去喜欢。
慕久在想到这里时,被愚弄的委屈和愤怒在一瞬间压过了遭到拒绝带来的羞耻感,于是停下去拿行李的脚步,转头问他:“那你为什么不早一点拒绝我呢?”
要是他能在她让他来接机的时候就拒绝,在她生病需要人送她去医院的时候就拒绝,在她问可不可以住在他家的时候就拒绝,她就会早早清醒过来,就不至于要一直等到现在,等到十八岁生日这天,在刚被祝福过“心想事成”之后,紧接着就被同一个人亲口抹杀她的生日愿望。
还说出“别喜欢我”这种讨厌至极的话。
慕久的胸口剧烈地起伏,觉得自己这会儿肺都要气炸了,但声音甚至比刚才告白时还要平静,执拗地问他:“你都不会拒绝别人的吗?”
沈宴没回答,只是下意识跟着站起身,却被她的话问倒。
她说的对,他难道不会拒绝别人吗?
他依稀记得自己以前明明最讨厌麻烦,也最擅长拒绝。
所以为什么到了她,竟然一直没办法开口拒绝,以至于一步一步,要等到这样不可收拾的场面。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