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寇准的风格与当日大多数科举出身的文臣明显不同,他性格外向,欠缺谨慎持重,性情又过于刚直,疾恶如仇,做事常常不顾及同僚和下属的脸面。如此这般,不免受到许多人的怨恨,以至于陷于孤立的境地,最终连天子也帮不了他。
至道二年(996)七月里,朝廷举行南郊祭天大典结束后,依照惯例百官都获得叙迁。在安排此次人事变动的过程中,寇准素来印象好的官员多得美差,而他反感或不熟悉的人则很少获得好处,从而招致一些人的非议。这得承认,他既有打破陈规选拔人才的一面,也存在主观偏见的一面,欠缺政治家必要的容人之量。
当时,有位名叫彭惟节的官员,其排序一直居于另一位朝官冯拯之下,这次叙迁后,前者转官屯田员外郎,后者转为虞部员外郎,也就是说彭某排位超过了冯某。但上奏列名时,冯拯却继续要求保持在彭氏前面。寇准素来对圆滑投机的冯氏缺乏好感,便大为恼怒,遂以中书公文的形式斥责冯拯扰乱朝纲。冯拯本非良善之辈,接获堂帖后愤懑不已,哪里肯善罢甘休,就上奏指责寇参政擅权,接着又条陈其对待岭南地区官员的任用不公。他这么做,自然有一批人支持,广南东路转运使康戬便积极予以配合。康戬也向天子上疏反映:宰相吕端、参知政事张洎和李昌龄皆寇准所引荐,吕丞相心存感激,张参政曲意奉承,李参政则畏惧不敢抗衡,是故寇准得以为所欲为,变乱规矩。如此言辞,可谓相当大胆,牵扯到当朝地位最高的几位宰执大臣,背后必然有复杂的势力撑腰,很可能是得到反对太子一派的李皇后、大宦官王继恩等人的指使。既然有把柄可以被抓,政敌当然不会手软。
太宗皇帝阅罢几份奏疏,龙颜不悦,再赏识的人也只是臣子,若要擅权或重新拉帮组派,照样是绝对不能接受。
当寇准奉命主持太庙祭祀事务之际,天子召见了吕端等人。吕相公受到太宗的责问,已顾不得情谊之类的事,连忙解释说:寇准性格刚强,为臣等不愿与他争执,也是考虑到怕有伤国体。随之,带头顿首谢罪。品行不端的张洎为求自保,恩将仇报,乘机落井下石,竟揭发寇准私下里说过批评天子的话。
结束太庙公务后,寇参政上殿汇报,天子质问他有关冯拯反映的事,他这时竟犯了老毛病,不知掌握分寸,一味地为自己辩护,还请求在朝堂官员面前互相对质。显然,他过于自信,不惧公开辩论。太宗听得不耐烦,说道:若就当廷分辩的话,有失大臣之体。话已至此,寇准犹不知退让,仍坚称自己无过,又拿出中书有关官员的簿子,一一指出先后,无非要争个是非曲直。他只顾倔强,不知变通,势必一举不得,前功尽弃。天子愈加气恼,不由得对昔日爱卿叹责道:鼠雀尚知人意,何况人呢?就此结束了不愉快的谈话,随之传诏罢免寇准的要职,出贬为邓州(今河南邓州市)知州。
追逐权力本是政界的通病,也是每位政客的本能,本朝魏徵寇准自不例外。而权力的拥有,往往不是简单论品行论能力论远大的抱负,就能公平衡量分配,尔虞我诈、明枪暗箭、阳奉阴违、调虎离山、针尖对麦芒等等,以至于三十六计、七十二变之类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政治斗争的残酷性从来便是如此。寇准显然不精通权术之道,大概还反感这些东西,常常仅凭一颗赤心一腔热肠对待君王和政务,自是简单粗糙,难免陷身孤立,甚至授人以柄。对此,他的同年和好友张詠以后曾叹息道:寇公实乃奇才,可惜学术不足耳!此所谓学术非今日意义上的学问之学术,而是指学习揣摩历史经验所获得的政治权术。还是知己者说到点子上了,遗憾的是当事人终生也没有真正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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