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成钧瞧着他,一字一句低声道:“臣弟归京之时,京中百姓夹道迎接,这若非早已知晓臣弟在西北的战况,怎会如此?然而,西北战局,臣弟除却向京中寄的塘报外,便再无传信。塘报机密,这寻常百姓如何知晓?”
于瀚文笑道:“兴许,是百姓们自家从西北来人那儿听说的。”
于成钧见他不认,又道:“除此之外,臣弟听着百姓口里言辞,于西北大小战事细节,知晓的也未免过于详尽。在这京城之中,能及时得知前沿战况,且还肯为臣弟做功德碑的,唯有大哥一人了吧。”
于瀚文笑意一浅,颔首道:“三弟,你瞧着性格粗犷,倒是个极细致之人,不愧是西北的常胜将军啊。”
于成钧便问道:“大哥为何如此作为?”
于瀚文笑了笑,淡淡问道:“怎么,三弟辛苦三年,凯旋而归,自当受些美誉褒奖,三弟竟不欢喜?”
于成钧说道:“满招损,谦受益,臣弟眼下只怕无可欢喜。”
于瀚文仰头,朗声大笑,继而收了笑意,淡淡说道:“你是怕功高震主,然则功已立下了,你谦卑也罢,倨傲也好,总归是为人所不容的,那又是何必呢?”说着,他看向于成钧,含着笑意的眼眸里闪过一抹精光,他忽而问道:“三弟可知,这缸里的鱼,来自何处?”
于成钧不知他为何忽有此问,微微一怔:“臣弟自然不知。”
于瀚文言道:“是老二,年头从徽州弄来的名种,谓之荷包红鲤。去岁,太后同父皇说起,宫中无水,实在缺了一股灵动气儿。园子虽好,总不能终年住着。父皇于是下旨,召集工匠,在宁寿宫花园之中建了一座流杯池。竣工当日,太后于花园设宴,席上说起池子虽好,但有水无鱼,也是缺了生气。便在此时,老二忽然离席,令宫人抬了一口大木盆上来,里面便是两条荷包红鲤。”
于成钧听着,禁不住问道:“既然是二哥敬献给太后的,这两条鱼怎么却又养在此处?”
于瀚文见他听了进去,微微一笑,说道:“太后喜这鱼活泼喜庆,且民间素有鲤鱼跃龙门的传说,是个吉祥的活物。故而,太后便同父皇商议,在宫中四处安放的水缸之中豢养此鱼,一来为玩赏起见,二来也是为皇宫增些龙气。”
听到增龙气一语,于成钧不由冷笑了一声。
这增龙气,乃是燕朝皇宫惯有的习俗,除却宫廷装饰大量使用龙纹之外,更在御园中豢养所谓的龙种。龙种当然世间罕有,宫中所养的,无非是牵强附会的动物,最常见的便是蛇。
先帝后宫还曾出过一件公案,御园所养的蛇中混进了一条剧毒白花蛇,还险些伤了当今的太后。此案事后被查实为先继后所为,先帝震怒几乎废黜皇后,朝中几位大臣拼死力保,先继后方才得以脱险。但先继后也从此见弃于先帝,就此一蹶不振,落落寡欢,终因一件错事被先帝废黜。而其时的太子,如今的明乐帝,方才到了时为淳妃的太后膝下抚养。日后太子登基,淳妃便成了如今的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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