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那块枯木——一个身着白色直衣的男人,往面具的地方走了几步,将它拾起来。藤权介不禁将手中的御剑握紧了一些,又看到白色直衣的男人接着,把面具拿在了手中,抓着藤中纳言的手,要搀他起来。啊,就是这样,兄长是极其厌恶自作主张的,像这样地去搀扶的僮仆,小野宫里也没有这样的人了。
可眼下的兄长,既不施以拳脚,也无推辞的举动,任由这样的帮助支持他直起身体,两只雪白的手背仍旧铜墙铁壁般地掩在自己人间的脸庞。藤权介不知不觉中,连同手里的御剑滑落到地上也没能察觉。飞雪一般的雨丝,温柔且绵软地罩盖在二人的身上,一白一紫的直衣逐渐靠近,直至重合到一起。枯木支起一只瘦黄的手掌,摸到藤中纳言雪白的双手上去,那双雪白的手,因有枯黄的对比,显得好像失去颜色那样干涸无力。白色的手被轻而易举地揭下,藤权介的双手颤栗着,重新握成了一双拳头。
然后,那条枯木正对着紫红的脸庞,仍举起那只枯手,抚弄女人似的,抚摸着紫红色的结疖结网的肉块。
像是有一种鬼魅的力量,将藤权介蓦地推倒在泥土里,他的脖颈被越擒越紧,直至喉咙与嘴巴泛起腐烂的酸味。藤权介不知所措之际,隐形的鬼手趁机伸入他的嘴里,妄图从中拔起五脏六腑。
藤权介心想,这一定是这座神社对我下的咒,我绝不愿就此向这种无端的灾难示弱!可越是要咬紧牙关,嘴巴就越不听指挥地张大。他在煎熬里与之博弈良久,如濒死般竭力地呼吸,所幸并未吐出什么东西。等他整理仪容的时候,面具已经如同天然地生长那样戴在了藤中纳言的脸上。
藤权介一下子想起了,那个结着栀子花香氛的暮春,与自己不该看到的东西。
藤原公子的住所,小野宫南面的庭院里,有一条石灰石砌成的小路,路两旁平铺白色砂石,也植种一些低矮的灌木。较多是山茶与棣棠之类的花卉,是为了方便看客的行走游玩。卯花、海棠或者绣线菊、枫树也好,就被植种在更远的地方,以便钓殿上的客人文雅地欣赏,自然的,有两处可供嬉戏的池塘。
藤中纳言的房间,位于由渡殿衍生出来小路的西面的对殿上。这位藤原的贵公子,于那时随父参政,尚还担任着参议的工作。年纪轻轻的,自古以来的史册上也鲜少有之。这样的七窍玲珑,愿意住在人界间的宫室,难怪太阳的金辉也总愿临幸他的厢房。
西之对的箦子外,有一片水仙的花田,偶尔间杂着几颗成荫的樟树,树荫下面不生长水仙花的地方,改种抚子与贺茂葵。水仙田的一旁,就是一处连接对殿、寝殿和渡殿的池塘,唯独这一处的池塘与南面的池塘以一截短小狭窄的遣水分割开来,在西之对上可见的地方,有两尾巨大的白色鲤鱼。这一处池塘的池水,也不知因为这画中的金鲤才显出一幅墨绿的深邃,还是因为原本的墨黑,将两尾金鲤描绘得超脱凡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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