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余日……
本来他早就该走了。
他在心里下了一遍又一遍的决心,一遍又一遍地跟自己说,再留一天,我明日就走,可到了“明日”,又觉得这一日过得仓促潦草了,配不上他们的离别,他就只能再说服自己一遍,说再留一日好不好……他一遍一遍地练武,等着把这份不舍洗刷掉,等着自己平静下来,可是他从来不知道,他等不到这一天,这个分别,只因一天挨着一天,变得越来越艰难,越来越下不出决断。
直到昨天,邹吾说以后大概要去西南打铁。
那个时候他才仓皇地意识到,他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啊。他怎么还不知羞愧呢?怎么还不觉得汗颜呢?怎么还想绑着他呢?
邹吾当日为了取信于他,曾对他说今日你可以用名利诱我,明日他人也可以用名利诱我,今日我不会因功名利禄转移,明日自然也不会因为这些倒戈。他信了他的话,逃亡的路上,他接受了一切的变化莫测,接受前一日还能躲避的白屋,第二日就能成为不怀好意的泥淖,接受前一日还悠然而居的山野,第二日就能化做毁天灭地的火海,他如一苇身不由己的飘蓬,接受所有变化的一切,唯独心里坚信邹吾这个人是定的,是不变的,只有他不会转移,不会变节,不会倒戈,不会来伤害他。
可是他很害怕。
他这些天甚至希望他图他点什么就好了,图什么都好,为名为利,为权为势,为情为身,只要他想要,他就可以给。至少这样,他可以不害怕辜负他,不害怕耽误他,理所当然地就留在他身边。
可是他什么都不要。
他说,只求结束之后,可以去西南打铁。
那一刻,辛鸾愣住了。
直等满嘴苦涩的味道反上来,他才知自己竟无话可说。
一张信笺,严谨的簪花小楷。
通篇下来,三处“辛酸”,三处“珍重”,满纸都是他的计划良久,满纸都是愧疚。
诀别来的太过突然,邹吾感觉自己被闪了一下。
他拿信的手在抖。他的手从来就没有这么抖过。
这张纸就塞在布袋子里,用的是卓吾不要的话本的封皮,害怕他漏看,辛鸾还特意留了三根金红色的羽毛黏住,拿照身贴的时候塞进里面,郑重地与他辞别。
灰心,沮丧,挣扎,和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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