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鸾太阳穴狠狠一突,刹那间,怀疑是自己听错。
可还没等开口问,面前的舒君就已恨恨道,“是啊!枉先帝仁慈,对西南旧臣多有怀柔,却养出邹吾这等丧心病狂之徒!……柳营夺魁,他假做侍卫之臣,明明有机会为先帝卷帘执镫,却转头杀害我们的主君!他一己之身不值一提,可这样不知报恩之人,实在猪豕不如,罪该万死!此生若不能见其寸磔于天下人面前,若不能见其世世代代受人唾骂,如何能消我天衍子民奇耻大辱!如何能灭我我家国心头之恨?!”
辛鸾手指已经完全麻痹了。
舒君在他面前还在切齿咒骂,可是他已经完全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
原来,刚才黄口女孩儿嘴里的童谣,后半句的“邹家郎”,当真是邹吾,前半句的“常煜”,当真是邹吾的父亲,那个默默无闻的三品侯。
第69章 南阴墟(12)
就算知道济宾王如今掌握家国命脉、邸报喉舌,就算背下来了红窃脂说过的邸报痛骂邹吾的檄文,就算这些辛鸾都有准备,可是他还是没有料到自己可以有一天竟可以如此直观地感受到天下人对邹吾的痛恨邹吾。
舒家出身中境,家境殷实,眼界开阔、知恩图报且通情达理,这样的一家人,提到邹吾,都是一副恨不能噙皮食肉的口气,这让辛鸾如何敢想那远远不如舒家的、百兆人家的态度。
舒君手握拳头,破口大骂的时候,辛鸾是真的想反驳的。
他想说邹吾不是那样的人。“邹家郎”是无辜蒙诟的,他没有做过什么丧尽天良事,也并非穷凶极恶徒,他君子人格,操行如水,从来没有辜负过他父亲的恩情,也从没有杀害过他的父亲,这世上,此生可能再不会有一个人,有他之经历,还能有他之仁义和温柔。
可是他解释不清楚这件事。
那个时候辛鸾就知道了,原来世上真有一种冤屈,可以让一个人背天下谤诟、不得翻身,而他只能报以茫然震惊,百口难言。
辛鸾当晚打开窗户偷偷跑了。
因为生气。虽然知道舒家一家是被蒙蔽的,这天下万姓被如此蒙蔽的还不知有凡几,可他躺在柔软的被褥里,听着舒家一家三口平稳的呼吸声,瞪着眼睛,就是耿耿于怀到睡不着。
他越想越气,越想越气,简直气到不想同行的程度,最后干脆爬起来绕过他们,穿好衣服一走了之。
他走之前在桌上留了颗珊瑚珠子,作为感谢,窗户都让他推开了,凉凉的夜风卷了进来,舒君睡梦中不满地咕哝一声,翻身,扯着被褥搂紧了妻女。
辛鸾回头,那一刻他有些迟疑。
夜光玉一样流泻在他的脸上,他想了想,最后还是从桌上捡了笔和纸,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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