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鸾犹自不信,被热水舒舒服服地一泡,整个人舒展开来,眼睛轱辘一转,不住往前回想。谁道邹吾折身搭巾帕的功夫,居然又拧回身来,想也不想地伸手探进了水里。
“!”
这一次,不是再隔着毛巾,而是实打实地皮肉相贴!辛鸾此时若是凤凰形态,他估计自己的毛就要全部炸开了!
“怎么?”
邹吾察觉出辛鸾的僵硬,很是不解地抬头,“堂堂千乘之尊,没人给你洗过脚吗?”目光坦然而赤城。
“我……”辛鸾声音发虚,一颗心突突狂跳。
他从小被人伺候,可以说在王庭里他就没自己洗过脚。
可……这不一样。
邹吾也只那么一说,没真要等他答案,低下头,一手包着他一只脚,不轻不重地揉搓捋动。
辛鸾的脚趾积了淤血,南阴墟那日他就看到了,是冻伤,也是劳累所致,他一双手泡在热腾腾的水里,抓着他那脚趾,一个一个地将那淤血揉开。
辛鸾整个心尖都在颤,邹吾每弄他一下,他就跟着颤一下,像胸膛里闯进了个胡闹的小生员,捡着个破鼓就在胡天胡地地乱敲一般,他控制不住地哆嗦,只感觉那两只手,极有力,又极小心,仿佛弄重了,生怕把他弄坏了,弄轻了,生怕起不到效果,结果碾动揉搓,直把他那冻僵的血管揉散,把那血和肉揉做一团,热流行遍全身,他身酥骨软,整个人就要在他手里化开。
“可,可以了……”
洗得够久了,身子早就暖过来了,辛鸾一张脸蒸得通红,畏怯地就想退开。
邹吾却忽地压住他的脚背,沉沉地抬起眼睛来,“你有没有想要和我说的?”
“啊?”辛鸾完全摸不着头脑。
如此他傻乎乎地和他对视了一会儿,也没支吾出个一二。
邹吾叹了口气,原以为辛鸾刚刚那般伤心,总会和他说说辛襄,倾吐几句,不曾想到他这里,一句话都不肯露,转着圈地藏着掖着,他垂着眼睛拿帕子给他擦了脚,把那对烫得红彤彤的脚送进被褥里,“那你早些睡,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别想东想西,养好精神才是正事。”
辛鸾稀里糊涂地点了点头,抓着被角躺下,紧锁眉头地问自己:他怎么不高兴了啊?他想让我跟他说什么啊?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来,三月细碎的小雨,淅淅沥沥地落在帐子上,细腻多情得,宛如谁细碎的呢喃。帐内三盏大红烛,邹吾依次剪灭,他的脚步声很静,只见夜色的阴影,轻柔地笼罩过来,只留一豆暗淡的烛光。
忽然间,辛鸾就听见了那个人的呼吸,那个人的心跳,连同着天地的夐远之声,倏忽在他面前展开,清楚,显影定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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