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衍一边给他揉着身上的各处淤青,一边安安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应答上一两句,好让他继续往下说。
宁怀瑾这一趟出征回来,心里一定是憋了许多话。若是以前,这些事宁怀瑾必定不会说,大都留着自己消化了。而现在宁怀瑾却能这样与他闲聊心事,宁衍觉得很好。
他们中大多都有遗憾,而且大都是些寻常的琐碎小事。宁怀瑾说:要么是俸禄没来得及寄回家,要么是没来得及寄家书回去,还有一些放不下家里的妻儿老小。
人生在世,虽说是生死有命,但真的到了生死界限,少有人能甘心。宁衍说:这红尘万丈,风浪虽多,却也有许多值得留恋之处。
说起来有些以下犯上。宁怀瑾低声道:但我当时莫名就想到了陛下。
宁衍这才明白他方才开口前为什么要犹豫将个去世的兵士跟皇帝放在一起相比,不说以下犯上,也不够吉利。
不过宁衍生来便不是个十分忌讳的人,他脾气性子洒脱,许多事都不怎么在意。何况他心里觉得这些将士为国征战,并没什么低贱的,所以闻言也并不觉得不舒服。
想到我什么了?宁衍好脾气地问。
宁怀瑾原本是伏在榻上,任由宁衍给他背后的细碎伤口上药。听到这话,他微微挪动了一下身子,偏过头,有些吃力地看向了宁衍。
我当时忽然想起了我从边城回京的那一夜。宁怀瑾说:陛下,其实我当时很后悔。
宁衍只觉得心口都停跳了一拍,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追问道:后悔什么?
宁衍伺候人的手艺不太足,又因为怕弄疼了宁怀瑾,所以并不敢太过用力,揉了半天,淤血没揉开不说,反倒让连夜赶路的宁怀瑾在这阵柑橘香中昏昏欲睡。
不远处的熏笼中,干燥的木碳被火烧断,发出一声噼啪轻响。
宁衍等着他的回答,连手上的动作都不知不觉停了下来,融化的药膏顺着宁衍的手掌流到他的腕子上,在凸起的腕骨处摇摇欲坠,汇聚成一滴药露,正砸在宁怀瑾的腰窝中。
后悔不知道是困了还是怎么,宁怀瑾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若是陛下当时真有个好歹,我与你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自请禁足于王府之中了。
宁衍有些后悔追问了。
因为他没想过宁怀瑾竟然这样在意这件事。
当初宁怀瑾对他避之不及也好,训斥规劝也罢,宁衍心里从来都是能明白他的。若地位调转,换了他在宁怀瑾的立场上,他也不见得会对这样荒唐的君主有什么好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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