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铮的目光终于有了几分松动,他沉默地看着那口棺材,直到车马行至府衙门口,也还是一言不发。
压车的是宁成益的伴读,他心惊胆战地迎着宁铮的目光走到台阶前,二话不说地跪在地上,给他磕了几个响头。
王爷那年轻人哽了一下,说道:节哀顺变。
宁铮依旧没有说话,他有些僵硬地迈开步子,一步步走到板车身边,盯着那口堪称简陋的薄木棺看了一会儿,才哑着嗓子道:打开。
因为还要停灵的缘故,宁成益的棺木未曾上钉封死,只是敛在了棺木中,用棺木盖子盖了起来。
守在车马旁扶灵的副将闻言打了个哆嗦,却又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咬着牙站起身来,盯着宁铮的目光将棺木盖子推开一半。
宁铮眸色略动,往前走了两步,自己按住棺盖一侧,手下微微用力,将棺盖整个推了开来。
沉重的棺盖顺着棺木一侧滑落在板车之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棺木中的年轻人双眼紧闭,脸色死灰样的青白将原本俊秀的容貌平白抹去了三分颜色,宁铮的目光顺着宁成益的脸寸寸下移,最后落到他腰腹间那处可怖的伤口上。
战场上条件简陋,只能草草收敛。是以宁成益身上还穿着那身碎甲,他浑身溅满了乌黑的血迹,腰腹间的一处箭伤狰狞外翻,几乎烂成了一个偌大的窟窿。
宁铮已经不必再问,便从那处伤中看到了当时的情景。
那必定是极准极厉害的一箭,才能这样狠辣地命中要害。大半个箭身从人身体穿过,几乎将棺木里的年轻人捅了个对穿。
这样严重的伤,别说是在条件简陋的前线,就算是在御医圣手林立的京城里,恐怕也难以回天。
宁铮眼圈一红,狠狠地咬住了后槽牙。
废物。宁铮低声骂道。
宁成益的伴读浑身一抖,没敢说话,更深地将身子弯了下去,额头紧紧地抵住了手背。
宁铮深深地吸了口气,勉强压抑住心里的酸涩痛心,咬着牙往后退了一步,挥了挥手,冷着声音道:抬进去吧。
拉着宁成益的棺木的板车从马身上卸下,转而由三个兵士拉着,一点点地挪进了正院。
片刻后,正院的哭声陡然一转,霎时间变得凄厉起来。宁铮原地微微晃了一瞬,得伸手扶住门口的石狮子才能站稳。
早春时节,南方雨水多,顺昌府昨日晚间刚下过一场雨,现下石狮子上还湿漉漉地没有干透,一摸触手冰凉。
宁铮心里狠狠一激灵,满心茫然间,一时竟不知道应该恨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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