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时日不住推移,不但麾下将士斗志愈消,连对他最为忠心的一干亲信也越发惶然。
相比之下,城外楚军却始终一副兵精粮足、士气旺盛的景象……
待真入冬后,若还等不来楚军撤围退兵的转机的话,他这城中粮食必将耗尽。
届时兵疲少粮,又无寒衣补给,那当真要不战自降了。
可他苦撑至今时今日,又哪愿坐以待毙,束手就擒?
张耳毫无睡意,索性不浪费时间在榻上辗转,而是披了外衣,顶着微凉夜露,往城墙上去了。
城墙上的轮值守兵皆是面有饥色,眼里透着茫然无措。
见主将无声来此,他们也仅是一愕后闷声行礼,恭敬让至一边,除此再无多的反应。
张耳心事沉重,倚在石砖上,远眺乌蒙蒙的远方。
一望无尽的平原上,整整齐齐地驻扎着数不胜数、此刻微映淡淡月辉的军帐,将这座临淄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定睛看去,还可见手持火把的一道道深色人影,在其中有条不紊地巡视着。
临淄这座孤城置身其中,就如在江心的一片枯叶,随时将被翻卷来的浪潮击打沉沦,彻底覆灭。
张耳登高远望,盯着一道道朦胧却醒目的火光,怔然出神。
直到被越发冰冷的夜风吹得打了个寒颤,才一下清醒过来。
回去罢。
张耳眼下满怀顿挫失意,步履蹒跚地欲下城墙。
结果才下几步,远处忽然传来阵阵歌声!
歌声起初只是堪称微弱的轻响,随风声荡漾。
然而不出数息功夫,便因越来越多人声加入唱和,变得响彻四野,贯入临淄城人耳中。
酣睡的人迷茫醒来,清醒的人潸然泪下。
被临时征用的齐兵一脸茫然,他们不通赵话,只听出歌声响亮而凄婉,令闻者胸口抽紧,倍感伤怀。
但追随张耳多年、于之前恶战中幸存逃至此地,一困就是数月的赵兵们,哪会辨不出熟悉的乡音?
他们只听了一小会儿,便被勾起思乡愁绪,加之前路茫茫,生死不知,更是泫然欲泣。
不知谁先启头和歌而唱,不出片刻,临淄城中凡是醒着的赵兵,皆难耐满心郁结,泪水纵横,情不自禁地和声同歌起来!
一时间四面八方都响起了凄婉悱恻的赵歌,混杂其中的哭泣声亦是清晰可闻。
此起彼伏间,早已分不清哪些源自楚军营帐,又有哪些源自城中赵兵了。
张耳则大惊失色。
即便他的头个念头,便是楚军故意用计乱他军心,但潜意识里还是浮现出个叫他不敢相信的可怖念头。
——楚营之中,怎会突地冒出如此之多赵兵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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