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什长叹了口气,简单地说了一下自己的身世。配军因为都是罪犯,最忌讳互相间打听往事。安然也是听其他配军零零星星说起过一两句,才隐约猜到一些郭什长的身世。
郭什长说了身世之后,叹道:“我这辈子,回不去了。我也老了,没几年好活了。我那媳妇,带着两个孩子改了嫁,都跟着别人姓了。听说,她改嫁的那户人家,日子也过得艰难……”
似乎回想起了往事,郭什长默然了一会儿,才舒了口气,接下去说:“我已经充军十九年了,我算着呀,我那儿子,今年应该二十……二岁了,我犯事那会儿,我闺女呀,才刚生出来几个月,算起来,这会儿,她该满二十了,应该早已经嫁人生娃了吧。唉,是我没出息,没本事,还不走正道,苦了他们娘仨……”说到这里,像郭什长那么冷硬的人,浑浊的眼里,似乎有了泪光,他顿了会儿,才又道:“……我不怪她带着娃改嫁。”
要多无奈,一个男人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郭什长又默然了一会儿,才说:“我把我这十九年的军功,都兑换成了银钱。安公子,我知道你洛城那边的亲人过来了,我就想,求你个事儿,能不能请你家亲人,帮个忙,帮我把这些银钱送回我家去……我不想等我死了,等配所把军功兑换了送回去,路上会被人克扣,十不剩一……”
安然忽然觉得心里一阵酸涩,眼里似有泪水涌出,一时说不出话来。
郭什长生怕安然不答允,赶紧又说道:“……我不叫你家亲人白帮忙,我十九年挣下的军功,还有打扫战场搜刮来的东西,还值几个银钱,分作三份,让你家亲人拿一份,算是我给的酬劳,唉,真是不成敬意,还请你家亲人不要嫌弃。其他两份,一份给我闺女,算是我给她置备的嫁妆,一份给我儿子,是我给他攒的娶媳妇的财礼钱……但愿他们以后,能活得好一点,就不枉我牵挂他们一场。”
郭什长手伸进怀里,似是要掏东西,却又不掏出来,就那么拿眼殷殷地望着安然。
安然赶紧道:“什长,你放心,我定然叫人一文不少的给你送回去。我刚来那会,若不是你护着我,提点我,只怕我早就死了,如此大恩,我还没有谢过你呢,给你家送银钱这点小事,我哪能要你的酬劳?”
听安然这么说,郭什长顿时放了心,把手从怀里拿出来,手上紧紧攥着个小布包儿,里面是两锭十两重的小银锭,并一些散零银子。
原来,郭什长嘴里所说的“还值几个银钱”,原来,十九年的军功和十九年的战场搜刮,就只有这么一点儿银钱,这就是一个男人最好的青春年华的价值。
安然看见郭什长把银钱全都包起来,恋恋不舍地递给自己,便问:“你不留下一点自己用?”
“你晓得的,我不需要用钱。如果家里有人问起我,就说我在这里过得很好,有吃的,有住的,有穿的,什么都不缺……”吃的是配所的伙食,住的是配所的营房,穿的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衣服……郭什长一个铜钱都舍不得用,却还要说自己过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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