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萧玄珩忽然意识到为什么那个执法堂护法要刻意提醒他那一句话九姑娘已成为凡人,你见到她时不要太惊讶。他与旁人不同,他接触九昭蓉太久太久,即便只是一个背影,也能确定面前这人,就是九昭蓉。
只是他没有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她竟已经白发苍苍。
他就站在她的背后,不敢上前,只是这么站着,看着。直到藤椅的摇曳戛然而止,九昭蓉感觉到身后有人前来,慢慢转动藤椅,转了过头。
萧玄珩的心在这一刻被收紧,他看到九昭蓉已经浑浊的眼瞳,里面没有任何光彩,仿佛是一片死寂。然后他听到她唤出声音:戒钟离?是你吗?
萧玄珩颤抖了一下嘴唇,他抬起脚慢慢走到她的面前,伸出手轻轻覆在她满头白发之上:昭蓉,你还好吗?
九昭蓉原本浑浊的瞳孔竟然在这一瞬间瞬间猛地收缩,她呼吸停顿下来,细长的手指一点一点握紧,几乎要把腿上的衣摆捏碎。良久后,她别开了头,将发从萧玄珩的手中移开:回去吧,我不想见到你。
她已恢复了记忆,从前的种种她依然没有忘却,即便后来再焚木山脉他们曾有过快乐的时光,但那也是因为她忘记了自己,忘记了从前的过去。
她又恨又爱,这种矛盾就像一个没有头的线球,无法解开,梗咽在心口。
我们已许下誓言,我们结为了夫妻,结为了道侣。 漫漫阳光透过谷地的薄雾穿透进来,树影下,萧玄珩缓缓蹲到了九昭蓉的藤椅旁,他目光闪动,声音低微,昭蓉,从前所发生的事,都是过去。
今日,我们以天为证,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谷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皦日。
枝影交错间,余温随着阳光,洒落在九昭蓉的手背上,她慢慢合上眼帘:萧玄珩,我因你跌落境界,因你失去尊荣。我知道以前所发生的事不能全怪在你的头上,但它就如同一根尖刺,一直在我心头,无法拔去。
在悬葬涯底,你救了我让我存活下来,我确实应该感激。我欠你的,在焚木山脉那段日子,就权当还给了你。而你欠我的,就用我们尚未出生就已死去孩子,相抵吧。
九昭蓉背过身去,不再多言。
萧玄珩就这样蹲在藤椅旁,久久没有出声。
戒钟离知道萧玄珩今日前来,他隔着一堵墙站立着,后背靠在墙面上,微风轻轻吹过,有藤叶拂过他的肩膀,轻轻软软。
自那一日后,萧玄珩常常来这个院子。九昭蓉大多时间都坐在院中,对他不闻不问。直到时间又流逝了数十年,这一日戒钟离来给九昭蓉送水果,她忽然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钟离,我想离开这个地方。
戒钟离微微一怔,视线落在她拉着自己衣角的手背上,她的修为被降落至炼气期,身上的灵脉一损再损,这使得灵力无法维持她的肉身,她已活了数百年,即将接近陨落时期。
她手背上的皮肤,已经开始发皱,眼角也出现了纹路。
戒钟离忽然意识到,九昭蓉是不想再让萧玄珩看见她现在这副模样,比起满头白发,人类的苍老更可怕。
好。他轻轻应了一声,然后张开结界,将这座院落收拢在空间中,带离了乌鸦乌鸦之脊谷地。
此后,萧玄珩再也没有见到九昭蓉。她在一个更僻静,更安宁的地方生活。只有没有门的院落陪伴,度过了一日又一日,一日又一日。
九昭蓉本以为自己会在数年之后就陨落,但她发现自己活了一年又一年。终于有一天,她意识到戒钟离给他的所谓疗伤丹药中,多放了一味丹药。那枚丹药中蕴含着能够延长寿命的灵力,是从活人身上得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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