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觉得,”裴无洙小心翼翼地为自己的犯傻辩白道,“我们到底待他们母子不薄,他们倒也不至于这么记恨,只是分出去以后少来往罢了……”
“洙儿,”宓贵妃轻轻地打断裴无洙道,“你可知,当年你带那孩子回长乐宫来,你父皇曾与我提议过,既然你瞧他这么投缘,不妨干脆改了他的玉蝶记在我名下、让他正式改口,以后也算是你我的一个帮衬。”
裴无洙愣愣答道:“不曾听您或父皇说过。”
“那是因为我当时便直接拒绝了,”宓贵妃平静道,“那孩子的生母李才人尚且在世,若改了的玉蝶到我名下、当着人前只能喊我作母亲,让那孩子以后在他真正的母亲面前如何自处?”
“我不让那孩子改口,是因为我知道,他如果记着我的好,自然会在心里奉我为母;相反,若是我强改了他的玉蝶,他心里不认我的好,就算嘴上称呼两句母亲,又能代表得了什么呢?”
“我便与你父皇道,‘孩子还小,且再等等吧,若是日后愿意称臣妾句母亲,臣妾也不介意再多一个儿子来……’”宓贵妃眉心微蹙,忧愁地望着裴无洙道,“洙儿,你懂么,有些事情,是只能等着他们自己愿意,而不好你来主动。”
“就如同当年的玉蝶,今日若是他们母子主动过来与我们说,年纪渐长需得避嫌,想单独搬到一座闲置的宫殿里去住,母妃我定然亲自张罗着去你父皇面前好好说说……但这不该是由你来开口。”
“你开了这口,他们便不是‘搬出去’而是‘被赶出去’。就算最初尚能记得恩情不去怨恨,以后呢?”
“以后在这宫里的每一日每一天,他们若不得势,便会有那捧高踩低地拿这作文章来奚落嘲讽,他们过得不好,如何不会怨恨?他们若得宠得势,那更糟糕了,但凡听外人多念叨几回,多半就把长乐宫当作他们这辈子最大的‘污点’了。”
“说到底,那是个‘人’,不是什么‘玩意儿’,不是你想玩的时候拿过来玩玩耍耍,不喜欢就随手丢到一旁、也不会长腿回来找你麻烦的……你既把人带回来,就得想好以后要遇着什么事儿,定不能再随便扔出去了,不然他不恨你、你让他去恨谁呢?”
“人心就是这样的,要么就不管,要管就得笼络彻底,用恩情把他死死套牢了,站在道义上叫他说句违逆的话都觉得自己是在恩将仇报……而你如今的处理方式,恰恰是最糟糕、最犯忌讳的。”
“我当年不过单纯路见不平、拔剑相助,”裴无洙被宓贵妃说得茫然了起来,难免郁闷道,“我见人可怜就帮个忙,就一定得帮到底,帮一辈子……不然就还反成我的错了?这是帮人还是娶人啊,难道随手帮个忙还非得要绑在一起一辈子?”
“你若是嫌麻烦了,倒也简单,”宓贵妃淡淡道,“这世上多得是一了百了、斩草除根的简单法子,端看你狠不狠得下心了。”
“母妃,”裴无洙无力道,“我们就不能,不要那么地极端么……这世道也不是非黑即白的,就不能给我个中庸之道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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