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云棠口中得知裴无洙早已知晓自己身世时,裴明昱只觉得自己早已一地狼藉的世界中,最后的一片勉强维持着风平浪静的安然净土也彻底沦陷,坍塌于无形了。
从云棠口中再得知裴无洙曾为了他与左思源那等奸猾狠厉之辈悉心周旋后,心疼、悔憾、深恨、后怕……万般思绪,最后皆化作对自己无能的深深厌恶。
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迢迢怎么会至于被逼得走到那一步。
他的迢迢,是那么心软而不忍的一个人,如果不是当年明萃阁的那场意外……她的手,合该是轻柔抚过画卷琴弦,而不是侵染在脏污血渍中。
她动手时,会不会自责,会不会难受,会不会良心难安,会不会深受谴责……
他明明是这世上最不希望她脏了自己手的那个人,却又偏偏是逼得她最后真正彻底地放下底线、脏了心中坚持的那个人。
裴明昱从未在心中如此地厌恨过自己。
从飞六去与裴无洙复命开始,他就一个人静静地等在这里,枯坐了近一天。
那么长的时间,足够东宫太子成功从万般纷乱的心绪中梳理出一个最终的决议来。
哥哥是不可能再做得了。
好哥哥他更从来没有做得到过……
既然如此,东宫太子长叹一声,心中一片荒芜,却又坦然。
东宫太子是怀抱着被厌恶、被毫不犹豫地狠狠拒绝、被痛骂的预期,无望而坦然地进行着一场注定看不到来路的倾诉。
不是为了给自己的一腔情愫一个交代,只是为了能将裴无洙干干净净地从他这滩阴沉无边的沼泽里温和地、妥当地摘出去。
他不想再连累着她,为那本便不该由她承受的腐朽过往,一起痛苦、一道沉沦……
她是他心里仅剩的一道光,光自然应该是被好好地、妥善地安置在云端天下,底下什么脏污狼藉,都应由他自己强忍着羞耻默默收拾好……
至于她,既然是光,便只要无忧无虑地随着自己心意发光就是了。
但裴无洙予他的反应,予他的反应……却又叫东宫太子很难不去惊喜、很难不去多想、很难再去继续狠心割舍。
纵然深陷淤泥沼泽,窒息压抑的人对于光的渴望,还是那么的本真而难以割舍,更完全无从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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