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延之沉默不语。
兄妹俩手牵手跨过门槛,梁道卿和仆人们跟上。
她们绕过了正对大门的影壁,遇到结伴而来的程禾和李遇红。
程锦年回收了种在夫妻俩身上的念头,将程延之的玄功加倍地还给他,愉快地说:“哥哥,快去杀了偏心对待我们兄妹俩的爹和娘!”
程延之不愿意。
他想喊:“爹娘快跑——”
他没喊出口。
甚至,他对程禾和李遇红发起攻击,只一掌就将程禾打成重伤。
程锦年控制他的血肉之躯,他就像她的牵线木偶,身不由己地进行他不愿进行的父子相残、母子相残。
重伤的程禾对此感到万分不解,怒不可遏:“程延之,你疯了不成?”
李遇红见到一点也不焦急,甚至在看戏的女儿程锦年,想奔过去掐她的脖子,结果被程延之拦下,不得不配合程禾反击程延之。
叁个人的厮杀被限制在固定区域。
没有第四个人插手,没有人摇旗呐喊。
所有人都在风雪中冷眼旁观。
程锦年靠着梁道卿,一边观战,一边拿了一把伞给他。
他撑开伞,将落下的雪花挡在伞外,为程锦年营造一片没有雪的空间。
“年年,住手!求你住手!”李遇红着急地叫道,“知女者,莫若母!这局面我知道是你弄出来的,你停手,我们可以慢慢谈,你要家业——”
“啪!”
程锦年隔空扇她耳光,把她扇得飞出去,淡淡地说:“你从未爱我,感情谈不了,还能谈什么?谈利益吗?程家已经是我的,你没资格跟我谈。”
她唇角上翘,开心地观看程延之与爹娘厮杀,并发表感想:“自婚姻制度出现至今,没有几个女儿逃得掉被爹娘残害、贩卖的命运。世人对女儿的悲惨命运习以为常,甚至将女儿的痛苦美化,用十里红妆、凤冠霞帔掩盖易女而食的丑恶婚姻。见惯了爹娘害女的你们,看到爹娘与儿子互相厮杀就大惊小怪,何其滑稽可笑。”
迎着程禾如看邪魔的目光,程锦年公平地打他一巴掌,将他打得吐血,平静地说:“你们的儿子程延之是一棵墙头草,在你们和我之间摇摇摆摆,毫无立场。看到我穿的斗篷吗?我让程延之杀你们,他脱下他的斗篷给我穿。他说我是他最重要的人,凡是他有的他都愿意给我,包括他的性命。真有趣啊,不被你们看重的我,被你们视若珍宝的儿子看得比性命更重,你们会不会气死?”
“啊啊啊——孽障,你受死!”
程禾怒吼着,硬挨了程延之的攻击,扑向程锦年,被她轻而易举地一脚踹回战场。
程锦年说:“程延之不想杀你们,他化解不了我和你们的仇恨,宁可被我变成一堆破碎的玉石雕像。但我不允许他逃避,我要他杀掉你们,或者你们杀掉他。”
她为这绝妙的主意击掌,发出朗声大笑。
笑声中,程延之、程禾和李遇红都失去理智,心神被仇恨所摄,只想杀死对方。
制造这场厮杀的程锦年傲慢地俯视野兽般的叁个人,高高在上,如神似魔。
梁道卿撑着伞,不忍心看残酷的厮杀,看向程锦年。
她快乐吗?
程禾和李遇红的生死他不关心,程延之的生死他不在乎。
唯独程锦年是他关心在乎的,她此时此刻快乐吗?
她将来会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吗?
“不会。”程锦年说,“梁道卿,我的心情从未如此冷静平和,我的恨是真的,我要报复这叁个人也是真的。我快乐吗?这叁个人杀得越狠,我越舒畅快意。”
梁道卿握着伞柄,轻声说:“这是世界的恶。”
程锦年道:“世界不会说话,你诬蔑它,指责它,赞美它,它都不会给你任何回应。恶毒的是人,确切地说,是你这样的男人。你们发明了婚姻,你们强迫女人用生孩子的行为满足你们的性欲,你们让母亲残害女儿,你们是一切罪恶的源头。”
梁道卿反驳不了她。
她说的是事实。
风在吹,雪在下,街上隐隐传来或丧父或丧夫或丧子的女人的哭泣声。
残杀的程禾、李遇红和程延之倾尽全力,程锦年看戏般看着他们两败俱伤,然后同归于尽。
“唉。”她叹息,“没有分出胜负呢。”
她走进打得千疮百孔的战场,低头触摸程延之的脸,将他复生,告诉他:“哥哥,你打赢了。”
程延之看着死去的爹娘,看着不沾血腥却制造了厮杀的妹妹,疲惫地摇摇头:“我没赢,爹娘没赢,你……你也没有赢……”
程锦年笑道:“爹娘死掉了,我活着,哥哥活着,我和哥哥若是没赢,谁赢?程延之,你为我杀了爹娘,我很高兴。”
程延之一点也不高兴。
他想自尽,逃避这没有赢家的人伦惨剧。
可他抛不下程锦年,哪怕她伤他至深,他也抛不下她。
她只剩下他了,她不想他死。
“噗——”程延之吐出一口血,身体极度虚弱,倒在地上喘气。
程锦年收走了暂时给予他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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