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放看了一眼司藤,见她没什么异议,又往后翻了一页,这一次,几乎是翻开的刹那,司藤就变了脸色,她伸手把那页摁住,目光死死盯住邵琰宽边上的那个人。
那个人,穿一件鼓鼓囊囊的道士袍,兴许是很少面对镜头,总显得有些手脚不知道如何安放的局促。
道士袍?
电光火石之间,秦放忽然反应过来:丘山道长?
嗯。
丘山道长和邵琰宽?秦放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是一时之间又不得要领,迟疑了一下再往后翻,已经没有邵琰宽的照片了。
确实只有这么几张,秦放又往回翻了一页,指着那张被剪掉了个人的照片问邵庆:这个就是那个三太太吗?
三太太的照片都带走了的,没留下,估计知道太奶奶会记恨她,生怕留下了照片被太奶奶用来扎小人这是二太太的照片。
司藤突然问了句:你太奶奶很不喜欢二太太吗,为什么把她的照片剪掉?
这可不是太奶奶剪的,是太爷爷自己剪的,邵庆像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献宝一样拿出来讲给人听,听说这个二太太邪门的很,来历也古怪,跟家里人谁都不亲近,有时会莫名奇妙接连几天不见,每次不见,太爷爷也从来不叫人去找后来听说,这二太太怀着孕,都快生了,忽然又走的不知哪儿去了,再也没回来过。过了好几个月吧,有个道士喏,就是后面这张照片上的,过来找过太爷爷,太爷爷让人把只要是二太太用过的东西全找出来烧了,有二太太的照片原本也要全烧的,那个道长说,照片上还有别人,拿来一并烧了不好,才剪了留下的。
我也闹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还跟个道士牵扯上了,家里头亲戚也众说纷纭的,有说是克夫,有说她会使邪门法子你们也知道的,那个年代迷信我小时候,我奶奶还拿二姨太吓过我们呢。
司藤把那张照片从卡角里拿出来,那里明明只是个剪了的空dòng,她却看了很久,末了问邵庆:知道这个二姨太叫什么名字吗?
名字邵庆被问倒了,这还真不清楚,听说是姓史还是司来着
司藤哈哈笑起来,她笑地上气不接下气的,邵庆被她笑的有些忐忑,不安地往后缩了缩。
司藤说:怎么样也是邵琰宽下跪求婚,风风光光嫁进你们邵家的,怎么能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呢?你记住了,她叫司藤。
***
那时候,上海滩不止流行胶片电影,也流行京戏,北京天津的角儿,想真正大红,都得到上海拜码头,上海的戏院很多,梨园名角,风头是盖过电影明星的。
邵琰宽经常带她看戏,那方戏台,有时是白蛇水漫金山,有时是关公千里护嫂,生旦净丑,艳的没边的油彩勾了脸,眼梢一吊,披挂的行头灿灿夺目,一个亮相博得满堂彩,咿咿呀呀开唱。
她看戏的时候安静,看完了总爱说一句:都是假的。
那一日,邵琰宽包了场,台上戏到酣处,好生热闹,邵琰宽却忽然携了她的手,说:去后台看看。
第⑩章
往常,都是谢了戏才去后台看角儿,哪有戏到一半去后台的道理?
满腹狐疑,还是跟着去了,角儿都上场了,后台里安静的很,邵琰宽握了她的手,穿过狭小拥挤的后台化装间,她看到桌上摆着的林林总总的勒头、贴片子、a头面、彩匣子、五颜六色的戏服
就只是这么点家当,上了场就像龙点了睛,人活了戏。
邵琰宽撩开帘子,胡琴京二胡的声音没了间隔,直透耳膜,她吓了一跳:这是戏台啊。
是啊,是戏台,邵琰宽微笑着,拉着她上了戏台。
那么多人物,各色行头,蟒帔绶带,上下翻飞,字正腔圆认认真真地唱念作打,对这两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视而不见。
她有点懵,随着邵琰宽走到戏台的中央,脚下穿了双镶了珍珠的缎面高跟鞋,敲在木质的戏台上蹬蹬蹬的,无意间抬脸,那个全身披挂英气勃勃的女将铿锵开唱:辕门外三声à如同雷震,天波府走出来保国臣,头戴金冠遮云鬓,当年的铠甲披上身
一时间,恍在戏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世上,谁人不作戏?这偌大人间,原本就是一出戏套一出戏,今日的台下qíng,来日的台上戏。
邵琰宽说:司藤,这台上唱戏的,都是假的,曲终了,人也就散了。可是我对你,却是真的,台上台下,人前人后,我的心意,到哪里,都是明明白白。
他单膝跪地,袖内变戏法样翻出一块丝白手绢,绢中包一朵鲜艳y滴的玫瑰花。
华美纺织厂的少东,邵家的公子,演得一手惟妙惟肖的好戏。
司藤伸手掀落桌上茶盏,大笑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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