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愣站在原地,他看着面前面部狰狞的女人,根本想不起来,他是当年会坐在班车上,偷偷抹着眼泪的那个母亲。
“你们把他绑起来,”她指挥着人,“把他拖走!小孩子知道什么!”
母亲说完,旁边人一拥而上,他挣扎,他嘶吼,就像当年的父亲,被人死死按住,绑上,关进了一个临时居住的屋子。
那个屋子很狭窄,据说也是一个工友的,过了两天,他母亲终于来见他。
工地愿意赔钱,赔了五十万,母亲眉开眼笑,丝毫不见难过。
他看着母亲,不由得问了句:“你不难过吗?”
母亲闻言,沉默下去,过了一会儿,她叹了口气:“日子还得过啊。而且你爸吧……算了,不说了。”
算了。
他也这么想。
他终于,可以把自己的父亲,送回家了。
按着老家的风俗,人得完完整整下葬。
可当他见到父亲时,父亲已经按着大城市的法子,变成了一个坛子,他抱着坛子,坐上火车,回到老家。
回家之后,村里开了个会,把五十万分了下去,最后留了十万给他们娘俩。
那阵子他不爱说话,他常常想着父亲,有一天,他回头看见自己书包里的卷子,看见上面的60分,他也不知道怎么,就躲在被子里哭了出来。
过了两天,母亲又要离开,走之前,她来看他,她带了少有的慈爱,坐在他床头,和他说着:“我记得你小时候喜欢吃大白兔,那时候太贵了,妈没给你买过。昨天在超市里看见,给你买了一包。”
秦南低着头,他预感到什么,但他一直没说话。
母亲坐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对我没感情,我也不强求。当年为了给我哥结婚,嫁给你爸,嫁过来,就伺候着你奶奶,你奶奶去了,我又和爸出去讨生活,一辈子都在为别人活着。”
说着,母亲抬起头,看顶上的横梁:“你哥走了多少年了?”
秦南愣了愣,他抬眼看母亲,母亲眼里有着眼泪:“你哥走的时候,我差点也想走了,我觉得都是我和你爸窝囊啊,我们要有出息点,你哥能走吗?但后来想想算了,人嘛,总得活着。算了,不说这么多。”
母亲看着他站起来,她走到他面前,抬手放在他脸上:“妈今天走了,你以后,好好照顾自个儿,听到了吗?”
秦南没说话,他看着母亲,那一刻,他好像又回到五岁那年,目送着父母离开的时刻。
只是他不能再像五岁那年一样大声哭嚎,他看着母亲,他预料到她要做什么,他想挽留,又说不出口,好久,他哽咽出声:“妈,我期末考,考了班上第三。老师说,我再努力一点,就可以上大学了。”
他们班是最差的班,他们学校是最差的学校,他们学校只有年纪前二十才有可能上大学,他的第三,距离大学,犹如天堑。
他不知道他母亲能不能听懂,他母亲愣了愣,随后有些慌乱,她红着眼,克制住情绪点头:“好,挺好的。”
“时间了,”她慌忙转头,“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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