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有缺陷,可他从未觉得那有什么不好,反正不稀罕别人的目光,可是,洋娃娃,他想要被她看到,甚至注视,可又怕他的缺陷会让她觉得难以负担,选择逃离。
面前的青年侃侃而谈,他拥有优越的家世,不俗的容貌,健全的人格,他喜怒坦荡,爱憎鲜明,从不过分极端,简直像是他的对立面。
他第一次感觉自己一切都比不过他,譬如向日葵和苔藓,被歌颂的永远是向日葵,湿答答的苔藓则被所有人弃之敝履。
他前所未有地怯懦了,几乎是强撑着这种逃离的感觉,体面地离开,直到宴会结束,他都没有出现在洋娃娃面前。
除了像条狗一样黏着她,他好像没做过其他事。
宴会结束后,他坐在车上,像一抹幽魂,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前路,回到房间,他把玩着那把银质的餐刀,然后做了一场很漫长很漫长的梦。
他忽然明白了一切的意义。
*
芜城的冬天格外冷,这里是南方,很少下雪,可是这年的雪下的格外大,纷纷扬扬,像是无数白色蝴蝶在扇动翅膀。
八岁的江若望将自己裹成一个粽子,仅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他安静地看着一个女孩在团雪球,那个女孩戴着绒绒的帽子,小脸蛋冻得红扑扑的,睫毛沾上了晶莹的雪,一颤一颤的。
她有一张洋娃娃一般的脸,她是程郁理,九岁的程郁理。
她小小的手冻得发红,精力却十分旺盛,开心朝着他叫:“望望,快过来,我们一起打雪仗啊,他们都躲在屋子里,怕冷不出来,只有你肯陪我。”
她似乎长大了一些,懂得的东西多了,不再叫他小羊羔,就叫他望望,好像在叫一条小狗狗。
他虽然不喜欢,但也由着她,她难得身边只有他一个人。
他走了过去,捏了一个小小的雪团,然后程郁理将那个雪团啪地一下丢在他脸上,笑得咯吱咯吱的,“我赢了。”
他无辜地抖了抖脑袋,轻轻甩掉头上的雪,像是从雪地里钻出来的小狗狗,懵懵懂懂,十分温顺。
程郁理虽然长得精致小巧的,实际却是个要强的性子,再加上温芹的教育让她从不自卑,她对比自己看起来弱小的生物常常会有恻隐之心。
小江若望其实很早就察觉了这一点,所以他时常在她面前乖巧,小心翼翼。
他其实是自私的,因为他从来没有被舒梦爱过、呵护过,他羡慕甚至嫉妒着有温芹爱着的程郁理,明明他们一样,都没有爸爸。
她走了过去,捧住他的脸蛋,轻轻吹了吹,“笨蛋,你怎么不躲啊,疼不疼?”她的手火炉似的滚烫,那么温暖,让他下意识眷恋地蹭了蹭,他说,“不疼。”
“算了,咱们回家吧,你别冻着了。”
这个时候的江若望比她更像个孱弱的女孩子,需要她呵护的女孩子。
江若望眼里忽然出现一丝抗拒,“不想,回去,再玩一会。”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