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爱儿一直低头,没说话,这时却像心有灵犀似的向他望去,两人的视线在半空里撞了一撞。
“知道了。”她最后说。
葬礼非常简单。
王家在美国有家族墓地,王邈的父亲从此便成了长眠于此的一员。那天的午后,天晴得出奇,一丝风也无。空气沉滞而闷热,年轻的王邈穿着隆重的西服站在棺木前,额头上渗满了细密的汗珠。他和每一个前来致哀的人握手,眉目沉敛,偶尔抬头看一眼来人,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宋爱儿站在他的身旁,踩着一双精致的高跟鞋,几乎快把双膝都站僵了,始终记得脊背要挺得笔直。
每当有王氏家族的长辈来致哀时,王邈都会伸开双手和他们相互抱一抱。
人们的脸上,有淡淡的悲痛。
这些人走后,王邈一个人站在父亲的墓碑前。墓碑是新落成的,由一位王父生前最喜欢的诗人撰写的墓志铭,早在几年前就写好的。王邈盯着墓志铭的时候,忽然想起其实老头一直是个善于未雨绸缪的人。他用力拼搏,享受财富,等待死亡,一切都是从从容容的,一辈子只出了一个例外,就是没有教好自己的儿子。
王邈在墓碑前蹲下身,耐心地将一束束花打点整齐,然后脱掉了鞋子,卷起裤腿,在炎热的天气里坐在了墓碑旁。他用一根树枝在墓前的草地上划着,写下一个名字,过了一会,又用树枝轻轻划去。这样往复循环,一直到晚霞从山后的天空汹涌地围来,橙红的夕光落在树荫之下。
宋爱儿蹲在他的身前,小心地替他放下裤腿。
她到这时才说话,轻轻地:“卷着个裤腿,让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王邈看了一眼她,宋爱儿生了一头好头发,又浓又密。她仰起头,脸颊像是埋在繁盛的海藻里。
王邈低头凝神看了她一会儿,眼神很温柔,不知在想些什么。
站起身,他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无所谓了。”
“嗯?”
“老头一走,我什么也不是,所以无所谓了。”王邈扬了扬眉角,“从前害怕给他丢脸,现在连这个也不必担心了。”他这么说着,宋爱儿已经双手捧住他的脸。她感觉到掌心有一点湿润的痕迹,疑心是自己感觉错了,然而更多的泪水已经从她的指缝中缓缓地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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