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底,讨赤联军发起了最后的总攻击,以此同时,北伐的国民革命军也势如破竹般打进了湖南,远在莫斯科的冯玉祥为保存实力,避免成为此次大战的祭品,指示张之江组织国民军向绥远撤退。八月中旬,接到总撤退命令的国民军纷纷撤离战场,沿京绥铁路撤离,南口……终于陷落。
就在冯玉祥踏上远东特快的那一刻,直军王文尉面露狰狞,指挥手下将士冲进了张家口,国民军大本营陷落。总撤退命令下的很急,让十几万大军一时间乱了方寸,尤其是从张家口出发退往绥远的东路军,通道是一个问题,沿途补给是一个问题,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要命的是西路军主力韩复榘、石友三的两个军已经和阎锡山停火,私下里勾勾搭搭,随时将成为了晋军一员,东路军所有人都知道,只要阎锡山愿意,国民军西去通道随时可以被他堵得死死的,全军覆没……已经不是笑话。
前途渺茫,回家之路途如此艰辛,连军纪严明的国民一军也崩溃了,上帝此刻已不复存 在,什么真爱民不扰民被抛到脑后,那玩意太虚无缥缈,活命才是第一要务,除部分将领还能严守军纪,约束住手下士兵外,其余的开始烧杀抢掠,物资、钱财甚至是西去的火车皮,只要能让自己的实力在这次退却中没有太大损失,能够在随后的重组也好、投靠也罢这些想得到的出路中有话语权,国民军大小将领绞尽脑汁。
徐永昌都还没来得及和方振武联系解决阳高的问题,军列就呼啸着驶过天镇车站,车厢里、车顶上到处都是国民军士兵,这些是幸运儿,他们能够爬上最早的几趟军列,避免了长途跋涉。但他们也是不幸的,驻守天镇的傅作义自然不能出城切断铁路,可这并不能妨碍他从县城持续攻击车站,迫击炮嗵嗵作响,太原兵工厂出品的山炮、野炮打得如山呼海啸一般,整个天镇车站成了一片火海,无数士兵被爆炸气浪从车顶上掀下来,落在铁路两边的碎石上,脑浆四溅,不时有车厢被直接命中,那惨样,国民军士兵多年后都还记得。
“快,抢修铁路!”工兵营长一脸血污大喊着。
手下士兵哼哧哼哧的抬着铁轨朝被炸坏之处跑。徐永昌悲哀的从望远镜中望着这一切,死亡之路,这是他脑海中浮现的几个字,前方还有阳高、大同,还不知有多少国民军士兵永远被留在这两个地方。
“军长,我们也走吧,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望着手下大小将领急迫的神情,徐永昌犹豫了,国民军败局已定,难道自己真要加入这场死亡行军吗?
“在等等,也许还有转机。”他喃喃道。
阳高斜阳依旧,赵子梧这一次是做足了准备,老师王颂再次发来电报,告诉他国民军近期之内将会全部西撤,并隐晦的暗示他可以把握这次机会,一方面壮大自己,一方面可伺机越过外长城,将势力扩张到绥远地界。
在一番仔细谋划后,陈振林团出守口堡,从猴子山一带进入绥远,目的只有一个,通过清剿作乱的溃兵,在这一带建立势力范围。李肃团伤亡过大,在补充部分兵员后驻守县城,防止溃兵攻击县城,张志新团则驻守东园,按照赵子梧的想法,将防守重心放在县城南部,尽量让溃退的国民军在铁路北面,这一次赵子梧学乖了,北面几个村子的人全部被他暂时安置在县城南关的滩地上。楚峰突击队分成若干小组,散布在县境内,以防患溃兵为主。
新成立的炮兵营设置在东关,由县城和张志新团提供保护,随时应对可能发生的攻击。
一切布置妥当,赵子梧将指挥部从面粉厂移到城里的警察所,他不在城里,担心人心不稳,张瑞等粮商知道这次全靠赵子梧才避免了重大损失,几人一合计,以县府的名义发起征收防护特别费,商户和地方大户乡绅从二百到五百元不等,民众按人头收取每人一块钱,虽说怨言不少,考虑到命比钱重要,各方还是咬牙交了,前前后后一共征收了九万七千多元,全部交给了赵子梧。
明知这也是一种搜刮,赵子梧还是默认了,他现在缺钱,光死亡抚恤金就好几万,还有伤员治疗的费用也不是小数。
第一趟军列路过阳高时还相安无事,赵子梧可不是晋军,赶尽杀绝这种事他做不出来,何况一旦交战,己方也会遭受损失。但随后事态开始失控,东路军总撤退时下令设置的沿途补给根本就不存在,火车上的士兵还好,怎么熬也就一两天的时间,可从怀安等地沿铁路步行撤退的各师、旅就没那么好熬了,没有补给上千里路不如让他们抹脖子来的爽快。
没吃的最简单的法子就是抢,一路从察哈尔抢到晋北,军纪越来越坏,单一的抢劫逐渐演变成有组织的抢劫,溃兵过后,遍地哀鸿,愤怒的民众开始反抗,手握枪杆子的国民军最省事的法子就是开枪屠杀,心中恶魔一旦放出来,就如同决堤的黄河水,瞬间蔓延开来,溃兵每到一处都是先杀人,再抢,年轻女子成了蹂躏的对象。
进入阳高地界,溃兵发现情况急转直下,二三十人的小队伍别说抢东西,保命都很困难,楚峰已经从察西逃过来的百姓嘴里得知溃兵做的恶,这一次他抛下了心中残存的那一丝情结,向全体突击队员下了必杀令。
以两个小组为一个战斗单位的突击队几乎所向披靡,地形熟,当地百姓配合,小队溃兵毫无还手之力,在这种压迫式袭击下,溃兵抵达阳高县城时已经被逼得形成一股庞大的人流。
东园,阳高富庶的村庄之一,上次弓富魁就给这个村庄带来巨大的损失,刚刚将家园清理出来的村民见到溃兵,吓得魂飞魄散,逃入村中房间里躲着不出来,心里不停祈祷着入驻的民团能保护他们。
张志新依托整个村落外围房屋和围墙构筑了较为完善的防御,唯一让他担心的就是兵力。按照旅长得到的消息,国民军西撤大军可是好几万,农村村落可没有阳高那么坚固的城墙,难以抵挡对方持续的攻击。
溃兵见到居然还有这么完整和较大的村庄眼都绿了,几个营长、团长一商议,决定大大的捞一票,各方混杂的这支溃兵可是有三四千人,打县城不敢想,打一个村子还是没问题的。
村里驻扎着士兵众人都清楚,只是这黄褐色军服和晋军差异很大,阳高民团在国民军中也只是小范围清楚,这些人判断是地方武装,从东线下来的他们根本没放在眼里。
“团长,他们还真是狂妄!”团丁望着远处如散步般朝村庄挺进的溃兵说道。
张志新一脸的冷笑,他觉得自尊心受到很大打击,“传令下去,五十米再打,一次就打痛他们!”
溃兵们说笑着朝村庄而来,再他们眼里这个村子就是一支待宰羔羊,他们已经忘了沿途楚峰给他们的教训,忘了对方也不是吃素的。
“三子,等会哥给你找个细皮嫩肉的小娘皮,让你快活快活。”
“哎!”
“你们瞧三子的猴急样,真是吃到荤夜夜想。”
众人哈哈大笑,三子有些恼怒,“我急?你们还不一样,上次光着屁股在我后面等着,弄得我都不尽兴!”
“那这次我们让三子好好享受,都听好了,别在后面催,这女人如同吃菜,慢慢嚼才有味!”
众人纷纷叫好。
“呯!”一颗子弹呼啸而来,准确击中了三子的脑袋,他一声没吭,仰面倒在地上。其余人愣了愣,“呯呯呯!”持续枪声响起,几人横七竖八躺在了三子边上,和他们的美梦一起永远留在这里。
这场战斗持续时间很短,溃兵都没组织像样的进攻,就在张志新的全力阻击下如潮水般退了,几名领头的紧急商议,看是否组织起有效进攻,七八个人说了好一会,也没个结果,他们是溃兵,没理想,没信念,唯一的目的就是活着,送死的事谁干?
他们犹豫不决,赵子梧可不犹豫,得到东园方向的消息,他立刻通知炮兵营的王昊坤,做好射击诸元标定,东园传来激烈的枪声后,他果断下令炮击溃兵进攻的主要方向。
一连串的炮火瞬间就将这股溃兵打懵了,进攻东园已经发现对方不好惹,这火炮轰击让他们彻底清醒,想要在阳高捞好处,得拿命来换!
不用下什么撤退的命令,在被炸得人仰马翻后,溃兵立刻四散而去,东面是来的路,南面去不得,所有溃兵不约而同朝北、西两个方向跑。
往北的越过了长城,进入绥远,后来成了陈振林的菜,往西的进入县城城防射程,便受到李肃团的密集攻击,见西去的道路不通,部分慌不择路的往北绕开县城外,多数又掉头往回跑。迎头遇到从张家口押送物资而来的张万庆旅,这个旅也是在张家口抢劫了一番才撤出,旅长张万庆早已抢得匪性大发,得知阳高正在阻击西去的国民军,怒火万丈,天镇就挨了一通炮,屁大的阳高也来掺和,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来呀,将炮卸下来,给我轰!”
随后,他让手下警卫营用枪逼着溃兵向阳高发起进攻,准备踏平这座小城。
若是张万庆知道第三军两个旅都没能把阳高怎么样,他绝对不会做出如此傻事,眼下的国民军既不能和方振武进攻阳高时的第四军相比,也不能和第三军的刘月溪旅比,顶多也就是弓富魁旅的战斗力,信念已经荡然无存,和野兽无异。
双方首先展开的是炮战,张万庆手下八门山炮居然不是王昊坤的对手,在对方一轮精确打击下,张万庆临时设置在铁路边的炮兵阵地化作一片火海,八门炮有四门飞上了天,毫无斗志的炮兵四散而逃。
紧接着,炮弹落在张万庆火车四周,火球迸闪,烟柱升腾,路基上的碎石被炸得四散飞出,和弹片一起高速虐杀着四处乱窜的士兵。对方如此强大的攻击力让张万庆目瞪口呆,攻城的溃兵再一次在距离城墙五六十米处调头狂奔,哪怕面对张万庆警卫营枪膛的火舌也义无反顾的往回逃,横竖是死,溃兵们凶性打发,毫不犹豫的将张万庆警卫营击溃,让他们消失在人潮中,随即撞进张万庆的部队中,争先爬火车,部分占领火车头后,用枪逼着司机开车,意图冲过阳高。
阳高不比天镇、大同,那两个地方虽然国民军没有攻下来,但至少有军队看住了县城,两地只能从城里用炮攻击铁路,阳高这里可谓民团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发现对方意图,赵子梧命令火炮集中攻击列车火车头,在躲避了好几发炮弹后,火车头终于达到了概率极限,被一发七五炮弹击中,锅炉瞬间爆炸,失去动力的火车在滑行了七八百米后彻底停了下来。
这一停便是张万庆旅和那些溃兵的悲剧开始,整个车厢完全暴露在县城北城墙的直射火力之下,四挺重机枪一字排开,居高临下朝车厢喷射出火舌,车厢顶上的士兵如同碎屑般被凌空击飞,噗噗只往下掉,车厢里的更悲剧,重机枪子弹毫不费力将车厢壁击穿,里面的人挤得满满当当,连趴下躲都做不到,只能直挺挺的站着死。活着的没命的逃,在城墙上团丁的持续点名下,以火车为中心,向外形成了一个扇形的巨大尸体圈。
“杀呀!”远处一股黄褐色潮水涌了上来,张志新团见对方完全溃败,及时出击,这下真的逼得这些国民军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望着城外的惨状,赵子梧心颤抖了,毕竟这是国民军啊,“重机枪停止射击!”
团丁虽然不解,还是执行了命令,让列车上心惊胆战的机枪停了,“李参谋长,你带些人出城,告诉张志新,别杀了,抓活的吧。”
俘虏超过了四千人,将车站附近的空地站的满满当当,七八百米长的铁路已经染成了红色,冒着烟的火车还在不停的从车厢上趟着红水,如同小溪一般,让人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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