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浸在心头的如割剧痛中,甚至都没发现,自己连隔音的牛皮车窗帘都不曾关起。
过了许久,他艰难地伸出颤抖的手指,拉动一个小机关。按在马车后面的一个青铜玄凤便稍微抬起了头。坐在不远处的落柯看见了主人发出的信号。他走出来,很稀松平常地来到马车旁,坐上辕架,打响马鞭,离开了这条街道。
马车后面,是高昌国的繁华夜市,人海如潮灯如昼,有无数笑脸在此处幸福歌唱。在高昌国的背后,护着整个大西域道上上下下近百个小邦国和小部落,还有连年征战的西图桑帝国,也在高昌驸马的多方调停下,处于安乐岁月中。
可是,他心爱的姑娘,只能困伏在一片残骨中,日日夜夜也不得相见
翟容的身子随着颠簸的车厢胡乱晃动着,闭上眼皮。车窗外,高昌的繁灯火树,将他的面容照得明暗变幻。又黑又长的睫毛下,两行泪水,慢慢沿着他的面颊流下。
那个女人肯定不是若若,若若不会这样对待他若若不会嫁给别的男人,还那么亲密若若很乖的,很听他的话他们两个,才是这个世间感情最最好的人
若若那么可爱,才不会如此欺负他,气得他这么苦
马车滚滚离开,墙壁后,赫连成城的身影再度出现。
他方才觉得翟容不太对劲,便窝在一边听着马车里的动静。杀了那个女人?赫连成城莫名其妙,小容儿怎么了?一个萍水相逢的乐师都不让我动手,去杀处月王妃做什么?不行,得去找小纪过来,这货又开始发疯了。
第154章 废墟
第二日, 鹿荻进入高昌国的明成宫中,觑见高昌掌政公主。那个百闻而未得一见的张定和驸马,却没见到。说是感染了风疾, 卧病在床榻上。好在公主麴鸿都雍容端庄, 带着小王子麴智胜,将宴会、政事处理得井井有条。麴智胜已经年满十七岁了, 再过几个月就能正式接任国主,这些年都在张驸马手下教养, 出落得聪慧睿平, 对皇姐十分尊敬。这一回是他首次在万国之前亮相, 得到无数部落首领的赞赏。
宴席间出了点小波动。
据说麴鸿都和麴智胜正在筹备推行《桑麻法》和《渠水令》这两条新法。高昌政权十几年会发生重大的宫变,以致王权旁落。就是因为高昌以世家治国,导致国本不固、民生难济, 最终动摇了王权。麴氏姐弟打算以新法鼓励平民耕种、经商,与不事桑麻的世家子弟一起分享国之大利。奈何遭到了高昌众世家的反对,这些世家推举张定和驸马为首,暂时弹压着新法的推动。而今日国宴上, 张驸马本来说好要出席的,却又未列席,难免引起众世家权贵一番纷争猜忌。
很快张驸马的贴身宫仆落柯出来, 澄清驸马的确是得了重病,无法出席。
翟容是真的生病了。
五年前,他从秋格明塔什的山崖下逃出来之后,身上重伤无数, 本该好好调理,但是自己不愿意好生养伤。最近一年,曲全盟当初灌入他体内的内力,也需要以药物徐徐引出,慢慢散功。他对此也不重视,用药练功三天不着两顿的。导致体质已经今非昔比了。那日在高昌街头,被娜慕丝与步陆孤鹿荻的恩爱恼怒到了,动了邪气宣泄不出。回到宫中就高烧不退。幸亏赫连成城发现他不对,让纪倾玦连夜进入驸马的祁云殿去看他,带着承启阁对症的药物给他喂下,才没有一口气梗下去。
小纪轻挽衫袖,手持瓦扇,亲自扇火看着药,抬头看看卧榻中那张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翟容侧靠在厚厚的软垫中,取下额头上的冰帕放在一边,望着长隔檀木窗外,高昌国的袅袅炊烟。他一想着那个波斯女人正在欢天喜地地逛街,心头一口淤血难以消解,涨得酸痛。他当然是不会去杀那个王妃的,这属于滥杀无辜。连那位到处张扬《归海波》的蜜娘子,他都轻轻放过了,更何况完全与他无关的娜慕丝?
与他完全无关?
真的与他完全无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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