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坊主想要触碰,想让手指跟随金冠上的纹路往前行,却又怕一个不慎亵渎了这美轮美奂的天工之物。
罗坊主并非妒贤小气之人,她毫不避讳地告诉吴院使,华琬的工巧天赋远在她之上,她甚至认为华琬是为了工巧而生。
当华琬聚精会神地伏案细作时,整个人会与那一块块赤金、一颗颗宝石融在一起,先入忘我之境,再随心所欲,最后连她这旁观者,都被吸引了进去。
罗坊主言她的技艺只能给华琬打下手了,若不是华琬除了制饰技艺外,性子和阅历皆太浅,她都愿意将坊主之位相让。
窗外一朵雪花飘进来,正好落在华琬的发髻上,罗坊主还来不及替华琬捡去,雪花便被屋内的灼热融化,濡湿了华琬一小片发鬓。
因为太专注,漫说拿巾帕擦,华琬连头都未歪一下。
罗坊主抬起眼,琢磨着明日得唤人来,在格窗上挂一层薄纱,如此屋子不会变暗,还能挡挡雪。
不知过了多久,华琬终于放下金冠,扭着僵硬的脖子,缓缓舒一口气。
罗坊主起身笑说道:婢子送了点心茶水过来,先休息下吧。
好的,师姐。华琬小心将金冠从支撑架上取下,又仔细检查一番,才放回红木匣。
今日她在制龙爪上踩的五色祥云,除了编织外,祥云还通过堆灰累丝现出浮雕之感,并用金丝间隙的变化和宝石镶嵌使祥云光芒流转。
华琬摘下陶婶娘送她的蚕丝指套,顺便揉一揉酸麻的手指。
这一月她足足捻了上百丈金丝,若不是婶娘送的防护指套,她的手指怕是已经磨破好几层皮,哪里经受得住。
思及陶婶娘,华琬眼眸一暗,婶娘离开有快两月,怎连一封报平安的信都没有。
华琬披上氅衣,随罗坊主到长廊透气,隔间里炭火旺得人难受,到外廊上看看满院晶莹,反倒觉得清爽。
阿琬,昨儿那封信是你表哥的?
华琬正望着盖了厚厚雪被的松柏出神,听到罗坊主问她,赶忙点点头,表哥难得出太学,故每次回家都会写一封信与她,问她是否得空了。
嗯,今日是太学的旬假,罗坊主想了想,说道:你有一月未回去看望长辈,今日别再做事了,一会未时过后,我吩咐马车送你去枣家子巷,总不能为了凝光院的事情,真与亲人疏远,更何况你也该缓一缓,别绷得太紧。
华琬忙碌的这一个月,罗坊主都看在眼里。
华琬神情微恍,制饰是件非常耗神的事,她亦有察觉自己的精气神在衰减,如今除了制饰外,其余事儿她都分不出精力。
据她所知,这段时日林馨去探望舅舅、舅娘的次数都比她多,她确实惭愧。
华琬朝罗坊主感激一笑,谢谢师姐,我这就回厢房换袄子。
刚走两步,华琬又折回来,央求道:师姐,能让林馨也随我一起出去么。
你回舅舅家与她何干?罗坊主不解地问道,她对林馨印象不好。
华琬苦笑道:表哥和我皆难得空,反倒是馨姐姐常往枣家子巷陪舅娘说话解闷,是以舅娘与馨姐姐很投缘。
罗坊主蹙了蹙眉,林馨和王芷蓉都是心眼多的,不过现在林馨已不需要华琬帮她制首饰,为何还会替华琬去看望舅舅、舅娘?难道林馨真是看重与华琬之间的姐妹情深?
罢了,终归是小事,顺着华琬心思便是。
第107章 烦闷
马车上垂了厚重袄帘,一鼎十六方孔云纹盖鎏金铜炉置于马车正中,内里银炭烧的正旺,通红通红时不时噼啪作响。
林馨将袄领子解开个盘扣,两只手靠近铜炉烤了烤,长呼一声,羡慕道:阿琬不愧是金匠师,出门有马车,而且马车上还能烧银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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