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鬼的哭泣声戛然而止。
尽管他仍旧没有放下捂着脸的双手。
这一刻,恶鬼的回忆和思绪逐渐变得清晰,他想起了自杀之前的事。涌上脑海的往昔,一点点填充混乱的记忆。
可仔细想来,前半生竟没有多少值得开心的事。
——居然喜欢女孩子的东西,好娘啊。
——离那个娘炮远点,天天跟女孩子混在一起,我们跟他走得太近,也会变娘的。
——要不我们把他的书撕了,再叠几个裙子塞他抽屉里?反正他不是很喜欢吗。
——即使是女装大佬,也应该是身材细瘦的男生吧,马伟奇穿上裙子……我的妈呀,多不伦不类,想想都辣眼睛,鸡皮疙瘩掉一地。
——儿子,就算是为了妈妈也好,你就不能正常点吗?!你这样让街坊邻居怎么看?你还想结婚吗?老家多少人等着给你介绍对象,你每天不男不女的,你让他们怎么说你,让他们怎么说你爸和你妈?
——是,没错,我就是在意别人的眼光,就是为别人而活的,怎么了?!你爸和我忙活了大半辈子,临到死了可不想被亲戚邻居指指点点,说我们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儿子,居然精神不正常!
——我还不如没生过你!你给我走,想不通就别回家!
……
各种恶言恶语扑面而来,数不胜数。
飘在空中的恶鬼蜷起了身子。
印象中,好像也不是没有听到过鼓励和支持,可旁人的支持是暂时的,最后还是要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
每个人都想要为自己活着,可人诞生之初,就已经被各种关系所绑定。再多正面的话语、积累了再多的勇气,在家人的嫌恶和逼迫下,都显得不堪一击。
其实相反也成立,就算外界有再多的抨击,只要亲人的支持,就会变得无关紧要。
不知不觉中,恶鬼的手长在了他的脸上,手心与脸颊皮肉相接,无法分割。
“为什么,总有人说家是港湾呢。”恶鬼的脸被手掌密实地掩住,发出的声音沉闷且难以分辨,“我认为,不一定。”
说完,他干哑地重复了一遍:“不一定。”
夏札静静地听着,轻喃道:“能遇到愿意接纳自己的亲人,也算一种福分吗?”
沈衮望向湖面:“这么算,世上就不乏福缘浅薄的人。”
湖面上,穿着西装的鬼影变得更加透明。
夏札蹲下身,对恶鬼轻声说:“对不起,没能帮到你。”
恶鬼摇头,身上阴气缭绕。
“我的执念是被人肯定。”他说,“刚被家人赶出家门,搬到这里的时候,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真的错了——我就是神经病,我该接受治疗纠正性别认知障碍,做个正常人。”
“后来我买了一顶假发。”
“真的很漂亮。”说到这里,恶鬼嘶哑沉闷的声音中,竟有了明显的喜悦和憧憬,“我戴上的那一刻,真的很高兴,特别高兴。”
“让我这么高兴的东西,为什么不能喜欢呢?”
沈衮和夏札没有打断他,安静地听他断断续续的倾诉。
“你们很厉害,应该能看出来,我的诅咒,只能持续一两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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