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站在这里,他们,还要为长泰帝做一件事qíng,以最终全了臣义。
相比韦景曜和萧厚仁深沉的臣心,沈华善和左良哲的心qíng就平静得多。
他们两个,是长泰帝挑选出来的监国朝臣,平时和长泰帝见面的机会很多,这一次视朝,对于他们来说,更像是一个标志。
一个旧朝将尽、新朝即起的标志。他们,与其说是长泰帝的重臣,还不如说是为太子准备的肱股,他们的责任和使命,不是在即将终结的长泰一朝,而是在太子登基之后的新朝。这一点,他们知道得很清楚。
是以此刻,他们站在这里,微微低着头,身体半倾,心qíng很平静,等待着新朝的到来。和他们的平静差不多的,还有卞之和、卫复礼等官员们,他们都静静站着,等待着长泰帝的发话。
宣政殿上的四、五品官员,虽然也整肃弯腰站着,心头却是大骇。他们平时没有资格见到长泰帝,如今难得长泰帝视朝,所以他们飞快去抬起眉眼,觑了长泰帝一眼,暗中想看一看,皇上的模样。
他们虽然知道皇上病重,心里也早有准备,但还是被长泰帝吓了一大跳。这个还是他们的主上吗?只是匆匆一眼,那枯瘦颓áng的面容,就让他们忘不了!
看着,就是一脸的死气,皇上,皇上竟然是这个样子了!
随即,他们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悲伤。就算他们不懂医术,也知道,皇上这个样子,离大行不远了!
这些大永未来的栋梁,如同巳时的太阳,虽然已经散光发热,却没有到达人生最炽热最辉煌的时候。在这个jā变的时刻,他们心中有惊惧,也有惘然,只能下意识跟随那些最稳定的á流,不断涌向前。
不管底下站着的文武百官,是何样的心qíng,高坐在金銮椅上的长泰帝,则是露出了一丝微笑。这丝微笑出现在他枯áng的脸上,看着有一种违和感,却又是这样实在。
这是他的朝臣,这是他的朝廷。
他像如今这样,高高坐在这个位置上,看着底下的朝臣,已经四十三年。四十三年的时间,已经足够长了,大永历代的皇上,在位时间比他长的,还不出三个。
这个位置,刚开始的时候,他如坐针毡。当时朝臣看着他的目光,仿佛在透过他,看着原本应该坐在这里的盛王;后来这个位置,他坐得越来越稳了,而朝臣们,已经不敢再看着他了,他们只能够低垂着头,听着自己的;到现在,自己就要离开这个位置了,他不能坐了,非是不想,乃是敌不过天道。
长泰帝不由得摸了摸这金銮椅,想到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心qíng。如今,他睥睨看着底下的朝臣,虽然拖着病弱的身躯,却是感觉兴奋。这种心qíng,竟和当年他第一次坐在这里的心qíng,相差无几。
只不过当时,自己是一个人坐在这里,现在,他的身边,还站着监国太子。
这个和自己最相似的皇儿,即将坐上这个位置。在这之前,自己虽然为皇儿做了很多事qíng,让他在这个位置上,坐得更稳更舒服一点。
但是,还不够,还不够稳,还不够舒服。自己已不能为皇儿做得更多了,但是还有一件事,他一定要做。
众卿平身长泰帝开口了。虽然他的声音微弱,但是因为金銮殿的寂静,他的话语,听到了每一个朝臣的耳中。
谢主隆恩这是例常的朝礼了,文武百官都十分熟悉。这个时候,他们才站直了身子,眼光,却依然不能直视长泰帝。
朕离朝多时,幸得太子监国,朝臣同心齐力,政通朝和,朕心甚慰。可有事未悬决?有事可启,无事则默。长泰帝浑浊的双眼扫了一眼底下的朝臣,目光在清平侯、安禄侯身上凝了凝。
韦景曜和萧厚仁忍不住对视了一眼,这是他们尽臣子本义的时候到了。皇上拖着病体视朝,更多为的,这是这件心头事了,削爵!这是皇上即将大行,却始终忧心难放的事qíng。
韦景曜和萧厚仁伴随长泰帝几十年,对于帝心,体察得通透无比。若说长泰帝在位期间,还有什么事qíng没有做过的话,那就是削爵了!早年虽然下了推恩令,但是削爵一事,经长泰帝之手的,还真没有。
大永勋贵,虽然经历代帝王的削夺,所剩已经不多了,甚至在很多官员看来。这些勋贵的存在,就是一种象征了,象征着这些家族跟随太子打江山的那一段热血。
有了这样的qíng感,就连韦景曜和萧厚仁都没有想到,长泰帝在大行之前,心心念念想做的,就是削爵!
这有必要吗?皇上想要削爵,这个事qíng,最初是沈华善告知他们的,当然,他们是不相信的。可是,当户部尚书江成海列出明细,那是勋贵之家每年的开支用度,并将它们与国库收益相比的时候,他们就相信了,这就是皇上想要做的事qíng。
三公就暂且不说了,这京兆四侯的开支用度,竟然占了国库收益的十一!这仅仅是四家而已!勋贵之家不掌权,而且勋贵子弟,大多数任闲职,这也就说,每年国库的十一收益,竟然要去养这四家闲人废人!
于国无益,是为闲,于政有损,是为废。
就算只剩下五侯,又怎么可以不削夺?且不说五侯了,就是只剩一侯,也到了不得不削的时候。怎能以国之财,去养这些慵散骄奢之人?此乃国之大不幸!
若是不在这个时候削爵,将来太子登基,对这些勋贵之家,就更难下手了。韦景曜和萧厚仁都知道,按照这态势发展,这些勋贵之家,必是新朝的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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