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突然咳了一声,接着便是连串的咳嗽,这一阵咳嗽持续了许久方停下来,声音有些沙哑向白浅道:你比喻得不错,本君此时便是被她弃了的又一棵麒麟株。话罢又咳嗽一阵方道,前一棵因讨不了她欢心,被弃了也不好说什么,本君这一棵,却想着找到她再试一试。
白浅脸上现出一丝微讶道:那,这数十亿凡世的赌盘中,便请帝君赌一赌,看你同她有没有缘分罢。
帝君眼中原本便暗淡的神色在她此言后变得更为暗淡,良久才道:我们无缘,你让我赌缘分,可能我永远也找不到她。
白浅原本还算和煦的双眼中渐渐泛上些冷意来,拨弄着手里的茶杯盖慢悠悠道:帝君既觉得同她原本就无甚缘分,又何必寻她,若诚心想要找她,总该有些办法。
此事后不久,东华他果然找出别的办法来,便是凤九在藏龙沟里琢磨着打算将来时,收到的这封信里白浅所言。
此信着实令凤九一惊。信中道,是年的五月初五,帝君为新飞升的众仙定阶冠品时,将最后一回开启九天瑶池,允因奇缘而可得飞升的仙者前来施洗尘礼洗去凡尘,此后瑶池将被永久尘封,天庭再不会将以奇缘而证得仙果的仙者列入仙籍宝箓。
白浅在信后百般慨叹,道不晓得东华他何时查得了叶青缇之事,此举再明了不过,是在拿叶青缇威bī她,他倒果真是参出来一个寻她的好法子。又道当年父神评介东华的九住心已达专注一趣之境,判他一念为神一念为魔,他此番做法着实欠慈悲心,不知可是失了九住心,直奔着魔道而去了?
凤九拿着这封信,手却有些止不住颤抖。
她已经许多年不曾这样过。
第二十一章
01
叶青缇未曾想过自己有一日竟会修仙,且只待今日于瑶池洗去凡尘再去大罗天青云殿拜过东君,他便将成为一个仙。
叶青缇犹记得,自己为人的那一世已是四百多年前。
他生于缙朝叶氏,乃永宁侯府的嫡长子。永宁侯府以武传家,每一代永宁侯皆是死在战场上,他爹亦在三十五那年血溅沙场,他袭爵之时,年方十七。
彼时缙朝已是qáng弩之末,高门子弟泰半纨绔,叶氏子孙却实打实是一众烂葱头里的一窝好葱,叶青缇更是这窝好葱里头拔尖的。照理说叶青缇人长得俊,品行好,门第又高,当为京城诸名门择婿的首选,奈何自缙朝建朝以来,永宁侯府出了名的多寡妇,真心疼女儿的世家大族都不大愿以嫡女相嫁,以至代代永宁侯皆是婚姻艰难,只得寄望于皇帝赐婚。
叶青缇袭爵时,正值边地祸患不歇,是以袭爵后的叶小侯尚来不及等到皇帝的赐婚娶上媳妇儿,便开往战场镇守边关去了,这一镇就镇了五年,彻底将扰边的鞑鞑族给端了。
叶青缇建了奇功,皇帝自然高兴,待他归京后不仅对永宁侯府大加封赏,还将齐国公府嫡出的大小姐赐婚给他,又赐他一名美人为妾。本朝前代皇帝中倒是有爱赐臣下美人的,但今上活了四十多年在位二十多年却从未赐过美人给臣子,他虽是武将不若文官在官场上的心思绕,此事也感觉有些蹊跷。
一番暗查下来方晓得,赐给他的这位美人竟是皇帝宫中储着的一位陈姓贵人,原本并不得宠,只因在四年前韦陀护法诞上救了不慎落水的今上,倒令今上对她青眼相加起来。据说陈贵人不得宠时对今上仰慕得要死要活,却不知为何,待今上对她qíng深起来时,又是一副冷淡做派,处处惹怒今上。更有一桩内帷私密,说即便陈贵人一副冷脸,今上也甚为宠爱,宠她四年,这四年间陈贵人却一晚都未让今上近过她的身。
彼时叶青缇正坐在墙头喝酒看月亮,听暗探说到此处,手中的酒坛子啪一声摔碎在地上,愣了良久道:倒是位奇女子,既然她如此今上都忍了,她还能犯上什么大错,叫今上将她赐给我为妾。
暗探斟酌片刻方道:她给贵妃娘娘写了封qíng书。
抬妾不若娶妻,从纳彩到迎亲,依着六礼走下来,将媳妇儿娶进门惯要数月,迎个妾进门不过选定日子从后门抬进来即可。叶青缇自小一心扑在战场上,难得对风月事有什么兴趣,然于这位陈贵人倒是颇有几分好奇。陈贵人进门这一日,叶青缇下书房时虽已是深夜,亦打算前去碧云院会会这位奇女子。
因懒得折腾丫头婆子们前来开院门,叶侯爷直接从碧云院的墙头翻了进去,脚未沾地,却听见一声银铃般的轻笑,循声望去,眼前铺开一方碧色的荷塘,塘中莲叶田田,数丈之外,竟有白衣女子脚步轻盈,正踏水踩莲追逐塘中的萤火虫。
银色的月光下,那女子偶尔转过脸来,舒展的黛眉间一朵花钿,明眸似溶了星辉,唇间一抹笑靥令绝色的脸愈增其妍。叶侯爷脑中轰的一声,少年时读过的两句文章蓦然撞入心间,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他翻墙落地时正落在一株老梨树后头,无意中踏出一步,踩中树下一截断枝,静夜中啪的一声格外引人注意。果然见塘中的女子脸上现出惊慌,一道和暖白光直向荷塘中的水亭,白光后的女子倏然无踪。
他匆忙赶至荷亭,亭中一位青衣女子揉着惺忪睡眼从一个石凳旁边站起来,青衣女子一张圆脸,模样只能算清秀,呆呆望他半晌,道:叶侯爷?他却注意到女子额间的花钿。不,那并非花钿,看上去更像胎记,极艳的一朵花,似展开的凤翎,和方才白衣女子额间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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