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酒未尽,阁上的绿裙在风中悠忽一个飘扬,消失不见。
刘弗陵手中的杯子一颤,未饮尽的酒洒在了小妹的袖幅上。
上官小妹身子震了下,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酒喝完。
※※※
云歌一步步离开。
身后,椒房宫的朱红殿门缓缓阖上;身前,只有黑漆漆、看不到一点光的漫长余生。
红色、喜庆、鼓乐,都消失,只有安静的黑暗笼罩着她。
走出未央宫,站在宫桥上,云歌停下了脚步。
前方,是离开长安的路;后面,是威严的大汉皇宫。
云歌突然用力,将一直紧握在手中的绣鞋撕裂,上面的珍珠悄无声息地落到水中。
云歌看着两手中各一半的绣鞋,平平伸出双手,倾斜,绣鞋从手心滑落,随流水而去。
云歌再未回头,直直向长安城外行去。
刚出城门未久。
孟珏牵马而来,云歌。
云歌冷冷看了他一眼,从他身侧走过。
孟珏牵着马,沉默地走在云歌身侧。
行了许久,云歌凝视着夜色深处,终于开口问道:你来做什么?
送你一程。
云歌不再说话。
长亭更短亭,孟珏竟是送了一程又一程。行出长安城老远,他仍然没有回去的意思。
云歌道:你回去吧!回家的路,不会迷失。
孟珏未说话,仍然陪着云歌行路。
云歌叹气,指了指前面直通天际的路,你要陪我一直走下去吗?又指了指身后的长安城,你舍得那里吗?
孟珏沉默了一瞬,停住了脚步,见到你三哥,代我向他问好。
云歌诧异,你认识我三哥?转念间,又是一声冷哼,工y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行事前的准备功夫做得真足!只怕你比我还清楚我家的事qíng,我正在纳闷我爹娘为何会离开汉朝,你是不是也知道,说给我听听。
我的确打听过,但毫无头绪。刘彻残忍嗜杀,卫太子之乱时,长安城死了几万人,知道旧事的人已不多。零星知道的几个人也都成了隐者,无处可寻。
云歌冷嘲,原来孟公子也有办不到的事qíng。
孟珏笑中有苦涩,云歌,这个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如你一般,平安、富足地长大。我每走一步,若不小心,结果不是走错路,而是万劫不复。也不是所有的事qíng都能用对与错判断,更多的人是在对错之间行走,譬如我对霍成君,刘弗陵对上官小妹,我们只能在现实面前选择。
云歌猛地敲了下自己的头,我们长安城相识,长安城别离。今后你是你,我是我,我还和你纠缠这些事qíng做什么?
孟珏微笑地凝视着云歌,云歌,长安城内,我一切的刻意都不是为了认识,而是为了重逢。纠缠,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开始;结束?孟珏的声音温柔,却坚决,永不。
云歌愕然,重逢?
孟珏将手中的缰绳jā给云歌,回家好好休息,我给你一段时间养好伤口。等我忙完这一段,好好盖一座大府邸,我会去接你。
孟珏,你把话说清楚,你是不是又玩什么yīn谋?
孟珏淡淡说:才发现梦中的完美君子原来也是如我们一般的凡夫俗子,你现在不会有心qíng听一个很长的故事。等将来,我会一点一滴都告诉你,你不听都不行。
刻意忽略的疼痛,刹那席卷全身,云歌屏住呼吸,方可站稳身子。她疲惫地说:他和你不一样。孟珏,我不会再见你。牵过了马,谢谢你的马。
孟珏淡嘲:只是你以为他和我不同,他并没有和我不同。
云歌的力气已经全部用来镇压心中的伤痛,再无力说话。紧拽着马鞍,翻身上马,人如箭一般飞出。
孟珏凝视着马上的绿衣人儿。
她竟一次都未回头!
脑中闪过,很多年前,一个绿衣小人,一边忙着追赶哥哥,一边还不忘频频回头看他,殷勤叮咛。
当马儿冲出的刹那,云歌憋着的泪水,汹涌而下。
原来大漠中的相遇,竟只是为了这一刻的诀离。
她为什么没有听从父母的话?为什么要来长安?
如果不来长安,一切都会永远停留在星空下的相遇,陵哥哥会永远活在她心中。
她嘴里对孟珏固执地说他和你不一样,可是心中明白,刘弗陵和孟珏并没有不同,她只是还没有勇气把自己的伤口摊出来看。
每一条道路,每一片树林,都是熟悉。
长安城外的道路,刘弗陵带她走过多次。
回望骊山,山上的一幕幕又浮现在眼前。越想控制着不去想,反倒越想得多。
云歌蓦然勒马。
胸膛剧烈地起伏,思绪急促地回转。
她猛地调转马头,疾驰回长安城。
不!陵哥哥和孟珏不一样!
心中的迷障散去,很多疑点都浮现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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