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珏笑起来,坐到案前,先对她作了一揖道谢。
云歌将四道菜摆好,微笑着说:你一边吃,我可以一边告诉你每道菜的味道,这道菜是用
孟珏笑着阻止了她:是吃菜品味,而非吃菜听味,让我自己慢慢吃,慢慢想吧!
云歌淡淡一笑,随他去了。自己低头吃了两口五色杂饭,却食不知味,只得放下了筷子。
孟珏看着桌上的菜肴,琢磨着该先吃哪一盘。一眼看去,似乎十分分明,云歌的四道菜,展示了四个季节,ūn夏秋冬,按照四时节气去用就可以了。可是一瞬后,他拿定了主意,举筷去夹一片片冰晶状的雪花,此菜堆叠错落有致,形如梅花。
云歌看到他的动作,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撑着下巴没有说话。
冰凉慡口中透着若有若无的甜,梅花的香在口中化开,清雅甘洌。这盘菜虽然是雪花,隐的却是报ūn的梅花。
初相逢的感觉大概就是如此,一切都若有若无,淡香中却自有一番浓郁。孟珏想到乞丐打扮的男孩,绿裙曳地的少女,昔日的顽皮古怪、明眸笑语、蹙眉嗔目、飞扬明媚都从眼前掠过,不禁淡淡地笑开。
吃了几口后,又去夹一碗半透明的桃花鳜鱼。桃花、流水、鳜鱼,都是ūn天的景色,可云歌最后用了桃胶调味,桃胶是桃树上分泌出的胶体,如同桃树流出的眼泪,所以民间也叫桃泪,而且这些桃花全是零星的花瓣,并非完整的花,应是暗喻落花纷纷,泪眼送ūn,所以此菜虽是ūn景,打的却是夏季。
鳜鱼的味道很鲜美,再配以桃花的香气,更是味足香浓。恰如两人正好的时候,月夜中,他背她去看瀑布;月光虹前,他第一次对她敞开了心扉;山顶上,他绾住她的发,许下了此生此世的誓言,那时的她和他应该都是浓香中y醉的人。
第三道菜,荼藤炖小羊ò,ǔ白色的汤上,星星点点粉红的茶蔗,煞是漂亮。看到荼縻,会很容易猜到夏季,不过荼藤花虽然开在夏季,却是夏季最后的一朵花,它谢时,秋天就已经要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羊ò一人口,先前的满口浓香一下就变了味道,竟是难言的辛辣。孟珏脸上的笑僵了一僵,不动声色地将羊ò咽下,去夹最后一盘菜。
最后一盘菜是jú花醉紫蟹,jú花是秋风中的花,紫蟹也正是金秋时节最好的食物,但是依照前面三盘菜,类推到此,孟珏已经可以肯定,这盘菜是秋景冬象。果然,揭开紫蟹壳,里面压根就没有蟹ò,用的是剁碎的河虾混以猪ò填在螃蟹壳里。似乎暗讽着,不是吃蟹的季节,也就别想着吃蟹了。
孟珏要鼓一鼓勇气,才敢去夹菜,刚入口,下意识的动作就是想立即吐掉,可他仍然微笑着,如同品尝着最甘美的佳肴,将菜细细咀嚼后吞了进去,不但吞了,他还又夹了一口菜,又经历着一轮痛苦,胃里翻江倒海,苦不堪言。心也在苦不堪言中慢慢地沉了下去。云歌用了天下最苦的几味药糙熬煮虾ò和猪ò,如果是恨,那么一定是汇集了天下最苦的恨。
觉得如何?
她的眉眼中似是盈盈的笑意,起先太过开心,没有仔细看,现在才看清楚,那笑容下深藏的恨。
也许因为绝望,他麻木地笑着:很好。
她提过了瓦罐,盛了一碗汤,还很温柔地ī了ī,等凉一些了,才端给他:这是最后一道菜,用了很特殊的材料熬制的汤,你尝尝。
他接过,轻轻地抿了下,舌尖刚碰到汤,一股异样的辛苦就直冲脑门,钩吻!原来如此!老天竟然一点机会都不给他,她终是知道了,到这一步,他和她之间,一切都无可挽回!
他抬头看向云歌,云歌抿着唇,盈盈地笑着。两人之间,眼波jā会,似是缠绵不舍,也似是不死不休。
他觉得自己好似置身于大漠,一轮酷日炙烤着天地,四周是看不见尽头的áng沙,而他已经在这片荒漠中跋涉了一生,却看不到任何能走出荒漠的希望,浓重的疲惫厌倦袭来。他看着她笑了,一面笑着,一面大大地喝了一口汤。
云歌看到他吞下汤的同时,脸色刷地惨白。她自己却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脸色变化,仍然qáng撑着,坐得好似姿态惬意,微笑地凝视着他。
他也微笑着凝视着她,一口一口地喝着汤,当喝完最后一口,他轻声唤道:云歌,你坐过来,我有几句话和你说。
云歌煞白着脸,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如同失魂的人一般,坐在了他的身边。
云歌,我待会儿就要去睡觉了。你带着于安离开长安,回家去。霍光的事qíng,你就不要再想了,刘询会替你报仇,你只需等着看就行了,他出手一定狠过你千百倍。至于刘询他细看着云歌的神qíng,看她没什么反应,心里舒了口气,如果有一天反正你只要记住,刘询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会有人去惩罚他所做的一切。一时间,我给你解释不清楚,但是,我向你保证,刘询让你承受的一切,日后他也会点滴不落地承受。
云歌的眼睛里有蒙蒙的水汽,孟珏笑看着案上的菜肴,说道:这几句话,我想说了很久,却一直不敢说。云歌,高山流水,伯牙、子期的故事虽然感人,但伯牙为子期裂琴绝弦并不值得称道。琴音是心音,我想伯牙第一次弹琴时,只是为自己的心而奏,子期若真是伯牙的知音,肯定希望他的心能继续在高山流水间,而非终身不再弹琴。在刘弗陵心中,你的菜绝不仅仅只是用来愉悦他的口腹!你应该继续去做好吃的菜,不要忘记了你做菜的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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