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子琼珠解恨了,得意的斜眼乜她。素以一口血憋在嗓子眼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其实她很想申辩,她是后殿司帐,除非皇帝就寝,余下的时间自有前殿的人伺候。谁见过司衾司帐成天跟着皇帝的?弄得皇帝时时要睡觉似的。她和琼珠不一样,不爱杵在皇帝眼睛里,没想到这样反而要吃瘪。她明明在理,可是同主子犟嘴,千年万代也没有这种规矩。只好认栽,跪下来磕头,奴才死罪,请万岁爷责罚。
皇帝就站在她面前,本以为会下令严办她的,谁知又顿住了。琼珠巴巴儿等得心焦,素以跪着候旨,半天不下来,连自己都有些不耐烦了。最后皇帝居然只说了句下不为例,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结果出乎大家的预料,明显的几家欢喜几家愁。素以谢了恩站起来,没学琼珠的小家儿气来个白眼什么的。她换了个方向讨好皇帝,极力的夸他的海东青漂亮,奴才进宫前见过很多鹰隼,没有一只抵得上这玉爪的。您瞧它的毛色多白,喙多钩,爪子多尖利,撒出去不定能逮多少猎物呢!这么俊的鸟和主子真配,您架着它,简直就像女真最厉害的猎人!
她使劲的奉承拍马,皇帝脸上冰雪渐渐消融了,但也没她想象的那么好敷衍。他冷眼打量她,你和小公爷闲聊半天,说的也是这海东青的事?
敢qíng皇帝知道她的一举一动,便老老实实的招供,是,小公爷说他熬鹰没熬成,自己差点被鹰驯化了。
恩佑半瓶醋是众所周知的,随xng的人,拿不出手段来,对人对鸟都一样。皇帝低头抚抚海东青宽阔的背脊,他败下阵来,可朕听说你在行?
素以缩了缩脖子,奴才不敢说会熬,以前跟阿玛学着点皮毛。朝外看看暮色,再瞅瞅皇帝的打扮,万岁爷是要出去放鹰?
皇帝嗯了声,这两天把它憋坏了,先让它活动活动筋骨。边说边迈出了行在,没回头,直接扔了句话,你跟朕来。
☆、第34章
御营驻扎在一片相对平坦的地势上,再往前一些是个小小的山丘,不知名,没有茂密的树,只是比周边突出点儿,放鹰正合适。
皇帝架着鹰在前面走,素以本打算挑个灯照道儿,他没让。还好今晚月色很好,漫山遍野的清辉。她气喘吁吁爬上坡顶,回身看看,星星点点的帐篷伴着篝火一直向远处蜿蜒伸展,像正月里舞的火龙,少说也有十几里远。
皇帝夜行原当有一队侍卫护驾,但他出营的时候朝身后扔了眼色,那些侍卫惶惑了,不敢离得太近。远远跟着,到山脚下后自发的分散开,把个小丘团团围住,坡上近身伺候的只剩下素以一个。
这会儿琼珠一定在捶胸顿足,素以暗自窃笑,她那么爱攀高枝儿,万岁爷怎么没带上她呢?这么好的机会,没花但有月啊!她娇娇俏俏的,和万岁爷说点暖心窝子的话,万岁爷回去就该晋她的位了。
皇帝总是有意无意的回回头,忽然发现她一个人偷着笑,也闹不清她的想法,自己心里倒升起异样的感觉来。像是有点忐忑,又像有点欢喜,然后还参杂点窘迫太奇怪了,这辈子都没这么七上八下过。他犹豫了下,最后还是问,你在想什么?
素以抬起头来,嘴角还残留了那么点上扬的弧度,奴才心如菩提,什么也没想。
皇帝皱起了眉,你满脑子歪门邪道,还敢说自己心如菩提?
素以窒了下,奴才冤枉,奴才对万岁爷忠心耿耿,从来不敢有半点不敬,哪里来的歪门邪道啊!
这人不单是个滚刀ò,还是个京油子。皇帝不理她,把鹰腿上的金链子卸下来。那海东青在他臂上扇动翅膀,带起一股股疾风,素以往后让了让,万岁爷,您冷吗?奴才给您披上大氅吧,野外寒气重,没的着了凉。
皇帝没吭声,明显的不答应,单顾着把他的鹰好一通安抚。素以在边上不由感慨,主子爷对鸟真和软,至于对人,大概还没谁有机会享受过这种待遇。宫里的主儿们要是看见这场面,指不定得有多眼热呢!
正胡思乱想着,听见皇帝悠悠的哼起曲儿来,抑扬顿挫的调子,分明就是老家的儿歌《阿玛有只小角鹰》。素以觉得很惊讶,皇帝是太和殿里高高在上的主宰,他应该俯视苍生,威仪齐天的。可是眼下和平常人没什么分别,务政以外有他自己感兴趣的娱乐。唱歌就唱歌呗,唱的还是儿歌。仿佛一下子从云端里走下来,成了个童心未泯的人。
素以听他哼得有模有样的,不自觉的跟着打起了拍子。皇帝转过脸来看她,眼里有淡淡的笑意,你会唱吗?朕小时候跟额涅学过,这么多年过去,只记得调调,歌词都想不起来了。
也是啊,皇帝现在听的都是雅乐,哪里有机会接触那些最平民化的东西呢!素以点点头,奴才会,我唱给您听。
她清了清嗓子,脆生生唱起来,拉特哈,大老鹰,阿玛有只小角鹰。白翅膀,飞得快,红眼睛,看得清。兔子见它不会跑,天鹅见它就发懵。佐领见了睁大眼,管它叫做海东青。拴上绸子系上铃,īī打打送进京。皇上赏个áng马褂,阿玛要张大铁弓。铁弓铁箭se得远,再抓天鹅不用鹰。①
再听见这歌,自发的想起小时候的事,一时怅然不已。皇帝在她的歌声里猛一抬胳膊,把鹰送了出去。那海东青张开双翅,带着一声尖利的鹰啸直冲向天际,他抬头仰望着,心也跟着飞到高空似的。
被人驯服的海东青特别有灵xng,只要主人在,它就飞不远,会一直在他头顶上空盘旋。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小小的、舒展的、矫健的身影从一轮明月中间掠过去,美得令人折服。素以长叹一声,万岁爷,这鸟太好了!您说它会不会给您抓只天鹅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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