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寇儿静默了一刹,取下披在左卿辞肩头的蔽布。我天生就是贼,这是命。
☆、蜀域三魔
陆澜山化为深棕色皮肤,狮鼻阔口,耳戴金环的虬髯大汉;商晚被乔装成一个双目深陷,肤色黝黑的西域僧侣;殷长歌成了一个翘下巴留卷须的商人;沈曼青被掩去五分清丽,增了三分俗艳,化成一个身材略为雍肿的商人妻子;白陌成了帐房的外甥,厚唇高颧,看起来土头土脑。
每一个面目全非的人走出来都会引发一阵哄笑,一阵惊叹,帐幕最后一次掀开,晚霞已是一抹暗红的余韵,人群围着篝火谈笑,胡杨树下的驼群悠闲的休憩。
陆澜山在研究自己的肤色,又转头取笑商晚。殷长歌摩挲自己的翘下巴,十分不习惯,沈曼青不喜欢矫饰的样貌,但也觉新鲜,许久仍在揽镜自照。
最后出来的飞寇儿完全寻不到之前的影子,他顶着一头蓬乱的卷发,典型的西域样貌,眼光转动之际,活脱脱是一个狡猾低贱的小厮。
一群中原人转瞬成了各具特色的胡人,目瞪口呆之余,白陌由衷的赞佩,公子睿智,如此安排,在吐火罗一定无往而不利。
飞寇儿在火边坐下,没有理会旁人,也不见得意,只接过左卿辞递来的水囊饮了几口,倦倦的啃咬面饼。
白陌尤在兴奋的臆想:假如乔装成吐火罗王,锦绣山河图岂不是唾手可得!
左卿辞听得忍俊不禁:如此说来,落兄已是天下无敌了。
一行人全笑起来,还是沈曼青打破了白陌的无限憧憬:怎么可能,乔装毕竟是伪技,上不了正场。
为什么不能?这脸根本毫无破绽。白陌抓过镜子看了看,甚至试着揪了一下面皮,万一国主太显眼,还可以乔装成王公大臣或内侍,说不定真能瞒天过海。
陆澜山摇头失笑,哪有这般容易。
左卿辞唇角轻扬,存心要将飞寇儿拖入议论,落兄以为?
飞寇儿眼皮都没抬,太假。
怎么会假。白陌完全不觉得有问题。除开易容的行家,一般人哪瞧得出来。
大概是连续处理数张脸颇为费神,飞寇儿的神态显出了疲累,他本就不爱言语,无意答腔,左卿辞却不放过,落兄不妨说说看,也可避免我们入城时无心中露出破绽。
一句话提起了众人的兴趣,尽在等着下文。
飞寇儿勉q&a;aate;ng抬头扫了一圈,离得最近的是商晚,行脚僧多半谦卑,遇事退让,而你眼神凶厉,姿态警惕,更像刺客。
商晚顿时愕然,飞寇儿没有停留,转向一旁的殷长歌,你习惯下颔略抬,显得倨傲张扬,又不言笑;真正的远途商人通常油滑世故,见人即笑脸逢迎。
这一次轮到殷长歌怔住,飞寇儿又望向沈曼青,胡地妇人步子大,走路臀摆摇晃,语声高昂,目光昂然直视,看人不知羞涩,你他停住了没再说下去,摇了一下头,显是不以为然。
沈曼青秀颊微红,一半是窘,一半是恼。
飞寇儿看了看陆澜山,难得的没有贬抑,你还好。
陆澜山顿时松了一口气,见其他几人的脸色不佳,禁不住想笑。
白陌看对方眼神扫过来,不自觉的挺直了一下,只听飞贼道,你扮的是乡下人,偏又动作伶俐,眼神活络,反而像骗子。
这些话语虽然无恶意,但将陆澜山之外的人全批了个遍,个个都不太舒服,左卿辞笑了,端着水碗轻咳一声,依落兄看,我又如何。
众人心底均憋着劲,等着飞贼评论这位尊贵的候府公子。
你动作太好看,不像。飞寇儿掠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这算什么评断,分明是谄媚之语,听得众人无不暗嘘,左卿辞却像极有兴致,落兄可否细说一二?
飞寇儿似乎想不出怎么说,滞了好一会,取过一只水碗,将随意盘起的腿换了个坐姿,衣袖卷了卷,腰脊一挺,肩膀平直舒展,颈项稍倾,臂端略收,忽然就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气质,竟有几分似左卿辞。
端碗的手势也有了变化,三指略托,无名指与小指一敛,显得指形纤秀薄长,露出的一点腕极白。一个简单的托碗,不知怎的恁般好看。
一瞬间竟然让人忘了他平庸的脸,场中全看怔了,而后飞寇儿放下碗,身形一散,又变回了鄙俗的西域小厮。
驼群依旧安静,篝火依旧在燃烧。陆澜山蓦的大笑起来,忍不住抚掌喝彩,好!易形之外更能拟神,不愧是妙手飞寇儿,当真是开了眼界!
不比陆澜山心无芥蒂,众人的目光尽是惊异。原以为飞贼气息猥琐,怎样易容都难免流于卑下,谁知他举止一变,气质风仪迥然不同,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左卿辞望着低头进食的飞贼,若有所思。
吐火罗,一座极具风貌的繁荣之城。
巍峨的山岭挡去了北风,清澈的纳木河穿城而过,河上有十余座拱桥,桥栏雕着狮子与莲花。地热让空气暖意充盈,绿树婆娑,芳花无数。
吐火罗人尚白,喜穿紧身短坎配阔腿绸裤,无论男女都有健美的身材,随处可见女子露臂露脐,头顶水罐或陶盘婀娜多姿的穿越马蹄形拱门,如一道悦目的风景。
这里的女子衣着大异于中原,全不在意袒露的肌肤。左卿辞视而不见,神色如常,沈曼青却是有些尴尬;殷长歌与陆澜山都是守礼君子,刻意将目光偏离吐火罗女子,看向街市建筑。商晚没那么多避讳,但也不像飞寇儿,飞贼肆无忌惮的打量,一双眼转来转去,看人远多于看景,十分衬合粗鄙小厮的身份。
被飞贼毫不留q&a;ate;ng的评断过后,众人各留了一分心,入城时商晚努力扮出慈颜善目,殷长歌挤出笑意,沈曼青学着西域的妇人,让动作略为粗鲁,毕竟初入异国,谁也不希望生出波澜。
一行人伪装成来自乌孙的商旅,白陌a着一口生涩的吐火罗语,拿着预先备好的入关文书和检官沟通,塞过贿赂,经历了一点小周折,总算顺利的入城。
城内的宿地是一幢隐在老巷中的宅子。这幢宅子位于背街暗巷,门上有锁,这当然难不倒飞贼,飞寇儿随手一拔门已d&a;gave;ng开,里面是一座标准的吐火罗院落。
木骨泥墙,雕饰柱梁,顶上嵌着天窗,朴素雅洁而不失明亮,显然是暗谍预先置备。满院空寂无人,卧房衾被齐整,厨房粮罐满溢,后园蔬果丰盈,生活用具无不周全,院内还有一口洁净的水井。
左卿辞推开门扉,逐一巡过各间屋子,检视用具,而后微微一笑,王廷之力无远弗届,也算为此行略增便宜,这里可供安憩,各位不妨先行休整,稍后再行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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