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右侧面看过去,道文有着鲜明的下颌线、薄而不失棱角的嘴唇、锋利的面部线条、璀璨如阳光的厚密金发,以及忧伤朦胧的灰蓝色眼瞳,他英俊得几乎令人怀疑他是否像塑造那些人偶一般用雕刻笔精心雕琢过自己的脸,他与坊间流传的“丑陋”一词压根儿沾不上边。
道文将正脸转向维尔,用冷淡的颔首回应对方谦卑的问候,维尔留意到道文用帽檐与额发遮住了他左脸的部分皮肤,那使他显得颓废、不大整洁,而雇主的形象管理正处于一等男仆的照管范围之内,维尔暗自记下了这一细节。
这时,另一位雇主从车厢中探出脑袋,一颗白金色的小脑袋。
维尔的另一位雇主,西利亚·佩兰。
他们都姓佩兰,昨天维尔听新上任的管家说起这两个名字时还以为这两位新雇主是一对亲兄弟什么的,可管家先生否认了这一点,而且……他们的样貌与气质确实没有丝毫相似之处,不像是有血缘关系的样子。
西利亚打扮得与贵族少爷别无二致,可他的神情仍旧像只破壳的雏鸟。他新奇、瑟缩地向外张望,一双眼珠睁得又圆又大,亮得像两泊水,兰德伊舍街17号漂亮的三层小楼与花园映入其中,天光湖影般轻轻颤抖。
巨大的喜悦使西利亚浑身关节发僵,他轻盈得像个气球,却又同时钝重如石像,他连步态都不灵活了,他像只涉水的鸟儿般谨慎地行走在通往大门的白石小路上,怕自己的步子会踏碎这个梦。
——这一切真的就像个梦,他与道文生活中的巨变,它们来得可太快了,简直太快了!
那都是从大半年前开始的,西利亚当时找到了为陶艺师打下手的工作,带上道文一起。熟悉的环境与制陶工作使道文的智力恢复得很快,他甚至都没再喝过药,他说话不再磕绊,各种能力、知识、记忆,渐渐都恢复至受伤之前,唯一没能恢复的是他的性情,他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默寡言,看人时眼神常常显得阴冷暴戾……西利亚以为那是烧伤的问题,他小心翼翼地试着就此事开导、安抚道文,可那没有任何效果。
在那家店里做了一阵子千篇一律的圣像之后,几乎是循着本能的,道文又开始在闲暇时摆弄他最擅长的陶偶。店主对那些精巧美丽的人偶赞赏有加,起初他仅仅是试着把它们摆在橱柜里寄卖,将卖得的铜板与银币交给道文,就像做善事。后来,店主渐渐意识到这其中存在着更大的机遇,他提供更优良的材料,说服道文制作出完成度更高、更精细,造价也更昂贵的人偶,并辗转打通一些渠道使道文的作品进入艺术品拍卖行,作为提供渠道的报酬,他会抽取一部分佣金。起初道文的作品只能进入一些小型的拍卖行,成交价格最高不过几十枚金币,可没过多久,那些令人惊艳的作品便进入了贵族阶级的视野……
西利亚与道文的那段日子简直被各种好消息塞满了,像是公正的神灵对他们此前遭受的种种噩运做出了补偿,一切都顺利都令人不敢想象。道文死死抓住了这个能够改变他与西利亚命运的机会,在艺术品拍卖行崭露头角的那几个月来,他没日没夜地做陶,除去做陶他几乎什么都不干,他双眼血红,发丝蓬乱,胡子拉碴,因严重劳损导致十指肿胀得像胡萝卜,可他仍然连吃睡都守着陶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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