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统沐着光的眼睫颤了一颤。
李隐舟声音压低:“公绩,用这双眼替他们看着,今日不是结束,你的前路才刚刚开始。”
前路之上,虽浴鲜血,也覆着晴光。
凌统骤然半坐起来,盲了的双眼张开半厘,眼皮深拧,似想要在黑暗之中看清什么。
“可……”
话未出口,便听噔噔几声脚步逼近,一道阔然的步风霎时擦过脸颊。李隐舟只觉一阵阴影笼上背脊,便见眼前一道利落的手刀劈开晨光,重重敲在凌统后脖上。
凌统当即软软倒下。
他回看一眼,果见甘宁干脆利落地拍着手:“废什么话,大军晌午就要拔营,你快做你的事。”
李隐舟终于忍不住:“你是真不怕他记恨你。”
甘宁反客为主往门口一站,挑眉笑了笑:“反正我在他心里是个恶人,再作恶一番也无妨。”
说这话时,他无意地抻长了腰,李隐舟才发觉甘宁素不离身的铃铛已经不见踪影。
铃铛就是他的一条命。
他又把这条命抵给了谁?
见他目光深长,甘宁大咳一声:“快去!”
李隐舟也懒得揭开那张要强的老脸去戳他心口子,从凌统的衣物中翻出个封好的小葫芦,往手中一倒。
一个圆滚滚的药丸在掌心停住。
甘宁问:“这是什么?”
李隐舟用水将其化开:“是厚朴丸,可令人深醉。”
当初凌统玩笑地拿走的药丸恰在此刻有了用武之地,拿水冲淡了便可作为正儿八经的麻醉剂用,省去自个儿一番遭难。
他给凌统灌好了汤药,从箱中翻出煮洗一新的银亮小刀。
甘宁深看他一眼:“有劳。”
李隐舟神色淡去,搭下眼帘,以器具支撑青年薄薄的眼皮,轻而笃定地划下一刀。
————————
凌统睁开眼时,只见一片白蒙遮在眼前,透过刺痛而模糊的视野,他见李先生靠的极近的一双眼。
“怎么样?”李隐舟垂首打量着他。
凌统闭上眼,唇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我只记得,方才你说要让我替他们看看胜利,接着便没有了记忆。”
然后你就被甘宁一巴掌劈晕了。
这话李隐舟没接。
却听凌统接着道:“我倒是希望,能替他们看看没有战争的那一天。”
青年的声音很轻,很淡。
沙沙,雨落。
一片烟锁的苍翠中,重重军帐被模糊了轮廓,似一排排黑色的瓦,从角上静静淌下雨柱。
凌统一眨不眨地凝着窗外。
他虽看不大清,却可以想见,若吴郡也在落雨,也当如此刻风光吧。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