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只差一字一字教他们诵读了。
多年不事教学,没成想在这节骨眼上赶上一遭。
年过四十的李先生颇感心累。
教训过后,李隐舟也不与同行为难,教了汤药与针砭的法子,起身与陈都尉道:“温病无须将病人赶来隔离,请告以王太守,疏散病民,以安人心。”
陈都尉何许聪明人,深知太守王靖生性倨傲,自己一张嘴怕是说不动他,于是笑容款款,请李隐舟随他走这一趟。
正好。
李隐舟见军医们对《伤寒杂病论》只略通读,细问之下连完本也不曾见过,刚想请这位王太守广录成册,也算是替师傅他老人家日行一善。
两人这便动身。
*
“太守公身子不爽,近来避不见人,二位请回吧。”
话虽客套,传话的奴仆眼神提溜着,分明落在李隐舟的脸上,欲言又止,到底没有把话说明白了。
陈都尉何等精明人物,一眼便洞悉其中关窍,也不勉强,收回了名帖,重新纳进袖中,粗砺的脸上带了些歉意,待李隐舟和他走至僻静处,才将实情抖了出来。
“是我没仔细,先生一贯与顾、陆两家交好,王太守出身淮泗,便不喜江东世家,恐有些迁怒到了先生身上。”
陈都尉这话说得轻巧,往深了却有些更隐晦的、更见不得光的关系不能宣之于口,但凭李隐舟多年与世家的交情,他二人皆心知肚明其中的关窍——
吴朝堂大致可分二派,追随孙氏而南下的淮泗党,与江东百年繁荣的世家士族。前者中最出名的便是早年的周瑜、鲁肃,后者中顾、陆两家则为表率。
同是贵族出身,一方是追随三代主公的老人,一方却是因利而合的后起之秀,两党说不上针锋相对,却多有些牛鼻不对马眼,谁也瞧不上谁。
却不料周、鲁二人后,淮泗党将才不济,倒令贫民出身的吕蒙担了都督,好在吕蒙勉强能算偏向这帮老臣,并未拆他们的台,也未惹出事端。
谁也没有料到的是,两年前蜀举国而侵,陆逊临危受命,竟化解危难,一举击破刘备大军。
对于吴,这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对于势力渐被威胁的淮泗党而言,就不可谓不喜忧参半了。
大军压境之时,二党尚可同仇敌忾,可战事将熄,那深埋在血后的矛盾便渐渐显露出来,戳心扎肺地摆在面前——
一人之下,竟是何人?
这诛心一问,竟成梦靥,时刻缭绕在淮泗派老人的心头,安而久之,他们自然对如日中天的江东世家萌生敌意,再不能与其两立。
尽管如此,李隐舟也未曾想到他们竟到了这样水火不容的境地,自己一个云游散人,都因与顾陆二家的交情被划为士族一党,成为淮泗派的心头大恨。
王靖不愿见他,也属情理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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