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老头一惊一乍地瞅着我俩眉来眼去,眼角蛛网似的皱纹跟着一张一舒,最终恍然大悟地盯着苏莫尔,凝成一个耐人寻味又肃然起敬的夸张神态——显然是以为苏莫尔喜好男风了。
我垂目忍笑,苏莫尔则极为隐忍地挑挑眉峰,对着米老头道:“你看我作甚?多大岁数了,脑子里想什么不正经的呢?探的消息还不快说出来?”
话说得不客气,米老头却不觉憋屈,而是一副‘看破不说破,一切尽在不言中、绝对叁缄其口 ’的表情,足堪精彩纷呈。他嘴眼跟叁个月牙似的,暧昧得不露声色,慢条斯理地讲了起来。
原是我们刚到了飞沙镇,米老头就接到了蒙吉的传信,让他搜罗画剑堂的消息。他寻到城南这小巷里,打着小食摊子的掩护,守在这观察了两日。食客里多有画剑堂子弟,托这些人嚣张跋扈、口无遮拦的福,米老头也算略有所得。
除去白封里的粗浅消息,他另说到前任堂主在被江湖浪客一剑杀了以后,赵海才有机会接事堂主之位。他当了堂主这一年多许,不仅日日流连春风楼还纳了许多房小妾,却并无所出,都说皆因他癖好特殊,酒色无度所致。
堂口子弟上行下效,不到日上叁竿,吃过午饭绝不办正经事。待到日头偏西,又叁五成群地跑去寻花问柳。因此,这巷子里只有下晌几个时辰内有车马走动,算有点人气。
米老头顺势说起画剑堂的人奴买卖。画剑堂买卖奴隶、与沙漠中的马匪勾结掳人的龌龊事,我们业已知晓。米老头便只好捡着所见的细节说起。
堂口贩奴的买卖是从六年前开始做起得。而他亲眼见过画剑堂的人往堂口里运送各族奴隶。男女皆有,但只有年轻貌美,或身强体壮、孔武有力的壮奴,而利润更高的匠奴马奴这类需要年岁的奴隶却一个没。
米老头又林林总总说了许多琐碎消息,甚至连堂口后院角门的恶婆子和她的恶狗都爱喝辣酒,以及西墙柴房根的花丛里有个狗洞,这种毫无边际的事情也一并当做情报讲了出来。
苏莫尔听得十分用心,没一点不耐。等米老头说得口干舌燥地停下,他瞥了一眼蒙吉道:“都记清楚了?”
不知何时蒙吉已经放下碗筷,手里拿着炭笔黄纸,将米老头所说一一详录下来。闻言也不敢怠慢,把写满字的纸给苏莫尔查看。苏莫尔略略扫过,抬头又对米老头问道:“还有什么?”
米老头斟酌着说道:“剩下的都还未来得及应证,只是听说。”
“讲。”苏莫尔把纸还给蒙吉,示意他继续记录消息。
苏莫尔此时专心致志的样子,与平日很是不同,英俊的面上别有一番智凝气稳的成熟魅力。见其神色,我心下转而思量起方才所述,不禁感慨,听鉴阁能在江湖上做这独一份的消息生意,自不能少了办事缜密的态度和规矩。仅是个街头小贩的白鉴子,说起话来都这样严密谨慎,于此可见一斑。
米老头收起乱七八糟的神色道:“原本这堂口是堂主外加管事两人共同来主事的。堂主专管子弟、管事专管生意。赵海当上堂主半年后——也就是一年前,前管事突然离奇暴毙,死在一间客栈里。听那店家说,人住进去的时候扛了个麻袋,里面像是装了个活人。因也知那管事不是个好惹的主,店家不敢多听多看,更不敢管。谁承想第二天发现那管事光着屁股蛋子死在床上,后脑勺让人扎了个洞,那脑浆流得哇,四处都是白花花的,而且那话儿……还立着哩,啧啧啧。估计办事的时候就让人给……咔……”说着,米老头吐出舌头,横起手掌往脖子上一笔画。
我和苏莫尔视线相触,彼此心照不宣。自然知道那管事只是偶然被我所杀,‘救’下努娜而已。
“此事好查证。不过当与赵海和画剑堂关系不大,尚也算条有用的消息。蒙吉给他记下吧。”苏莫尔并不解释,只下了结论。
米老头见这条消息没派上大用场,赶忙道:“我还听说,这管事死是因为……”他压了压声音,“那管事老往总堂说叁道四,和赵海不睦。赵海一直想除掉他,所以画剑堂的人都说是赵海下的手,尽管小老儿我没本事查证这事真伪,但至今堂口里都没有新管事,子弟营生俱是赵海一人大包大揽。这消息也有可能是真的。”
苏莫尔长指支着下巴,若有所思了一阵,敲敲桌子道:“记上,待查验。”蒙吉闻声疾笔。
见蒙吉写的差不多了,米老头又说道:“最近几日没见赵海来堂口上,他们的人说附近有个赌坊。赵海常去那里,叫什么……什么……”米老头一时想不起来,急得抓着肩上汗巾,翻着眼睛犯嘀咕。
我心中一动,道:“广和赌坊?”
“对!广和赌坊!就是广和赌坊没错!”米老头拍手点头称是,“这消息好验的很,我琢磨着收摊以后去的……”
“记。验完了算你头上。针尖也要削点铁,看你那抠唆劲。”苏莫尔看不上眼地说道,并不跟他计较蝇头小利,而是冲我挑眉,意在询问。
本就打算寻机告诉他柳莹姐弟的事,怎想今日便有了机会。我轻哂一下,将昨日所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米老头和蒙吉双双听得入神,对柳莹姐弟不吝唏嘘,对柳老汉破口大骂,对杨头打手等人咬牙切齿,待听到我割断柳老汉手筋脚筋、放任自流时又齐齐变了脸色。
“栖凤你就是心善。帮人还要费这么多心力,要我早一杀了事。”苏莫尔听完满不在乎,反倒是夸了一句。
米老头和蒙吉纷纷不甚赞同地看着苏莫尔,但都乖觉得没有多嘴。我不禁笑起来,暗道也就是苏莫尔,知到我欲用银针入脉杀人后还能说我良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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