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两人一句话都没再说。小溪不清楚大吾为什么沉默,但她清楚知道她沉默的原因。哪怕她再和大吾说上一句话,即便是最简单的道谢,她自私的欲/望都会增长、攀升,最终像藤蔓那样绞死她的勇气。
他们就像两个即将奔赴战场的战士,在大战前夕写下一封长长的遗书。把内心的怯懦与担忧,以及对过往的牵挂与留恋,事无巨细,统统写进遗言。待得笔落,心中剩下的便只有勇气和信心,再没别的可说了。
他们从顶层的楼梯口钻出,来到户外。此时天光大亮,但看不见太阳,因为太阳被卷进了云层。云雾在他们四周弥漫,像棉絮一样在脚下铺开。
希嘉娜在出口处等二人,她和咕妞妞挨在一起。她头发凌乱,嘴唇发紫,脚趾被冻得发青;但她的神情确是炙热而饱满的,瞳孔燃烧着,就像太阳——像今天缺席了的太阳。
“欢迎来到天空之柱。”希嘉娜张开双臂,对二人道,“来吧,祭坛在上面。”
她转/身,披风下摆高高扬起。他们面前有一个楼梯。希嘉娜上了楼梯,走在最前面,咕妞妞跟在她的脚边。小溪和大吾跟在希嘉娜身后,并排而行。
楼梯有30米宽,斜斜伸入天空的更上层,看不到顶:每当小溪走完面前的几阶,天边又会蹦出几阶新的,不知几时才是尽头。
越是朝上走,越是云层缭绕。很快,三人身陷迷雾。四面一片沉寂,也许是因为有了云层的缓冲,脚踏在砖石上也不会发出任何声音。希嘉娜走得飞快,与二人的距离拉得有些远,小溪只能依稀看见她和咕妞妞一大一小的背影。
楼梯无休无止地蔓延,小溪宛如失聪一般,听不见任何声音。一时间,她觉得自己丧失了对空间和时间的感知,一股出离尘世的飘忽之感如雾气般降临。她连忙朝旁边移动,直至她的手臂触碰到大吾的手臂。她感受到布料下肌肉的线条,觉察到它在自己靠上去时,那顷刻间的凝滞。酥麻自手臂放射至大脑,惊得小溪立马弹开。当她回过神时,他们已经走完了楼梯,到达祭坛。小溪站在高空的平台上,但意识却得以回落至地面。
“就是这儿了。”她听见希嘉娜说。后者背对大吾和小溪,朝深空极目,“你们知道我现在要做什么吧?召唤烈空座,击碎陨石,完成计划B。这是我的——不,现在是我们的——责任。”
“你们知道吗,”她接着说,“我小时候,常常仰望天空。尤其是当我感到彷徨,快要被彷徨击垮时;以及当我感到忧伤,快要因忧伤心碎时。每到那时,我就会抬头望天,因为这样一来,我的眼泪就不会掉下来。你们呢?你们也做过类似的事吗?”她转向小溪和大吾。
“做过的。”小溪点头,轻声说。
“是吗。”希嘉娜低头,合上双眼。待她睁眼时,她的目光柔和了,她再度背过身去,将头高高仰起,“从前,我就像现在这样,和汐嘉娜一起看着天空。我们总是在一起,分享彼此的喜悦与痛苦……总是在一起。”她的声音渐渐走低。
但下一刻,希嘉娜突然哈哈大笑,嘴角大张。今天并没有太阳,但小溪却觉得,希嘉娜正沐浴在灼人的阳光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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