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吾在世的时候,小溪的一切都由他打点,她不需要为任何事操心,大吾就是她的神。她自认为她平凡得不能更加平凡,躲在大吾为她筑起的堡垒之中,得以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中活得安宁。小溪从不认为自己是英雄。她之所以反抗科技公司,并不是出于英雄主义的热血,而是因为她在许多许多年前曾对大吾做过一个承诺。
那一天大吾向她求婚,他掏出他母亲曾戴过的戒指,将它套入小溪的无名指。
“我会尽我所能守护这个世界的安宁和你的安宁。”大吾承诺道。
小溪被他郑重的承诺打动,也承诺道:“那么我会伴你左右,和你一同守护这个世界。”
这颗戒指小溪已经没戴了,她的手指瘦削到只剩骨头,戒指甫一戴上去便会滑落。她把戒指收纳进首饰盒,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
她抱住头,将思绪从回忆里抽离。过去的美好将现实衬托地更加残酷,冰冷的现状让她产生了溺水般的窒息感。如果大吾还在,他会做出什么选择呢?小溪一遍遍问自己。
答案不言而喻。小溪深深吸入一口暴风雨来临前湿润的空气,将手重新搭在电键上。不安的情绪在攀升,小溪心跳剧烈。
在另一个世界遭遇毁灭之际,她真的要坐视不理吗?
自己的世界深受科技公司统治之苦,她真的要放弃抵抗,让后人生活在黑暗之中吗?
真的要碌碌无为地度过剩下的岁月吗?她这具老旧的身体,难道就不能迸发出热情和光明了吗?
她在迷茫中看见了一条道路,混沌里出路显现。她内心蛰伏着的激情渐渐苏醒、搅动,在她的经脉血管中肆虐,小溪浑身战栗。她本以为自己目前承受着的这一切已经足够使她感到悲哀了,但她现在却逐渐意识到,屈从于命运,才是悲剧真正的开端。
四周被雾气笼罩着的景物开始泛光,小溪的目光流连于宛若斧削的断崖上,流连于呼啸的大海,和海上嶙峋的礁石。这个世界是她和大吾曾一同生活的世界,是她和大吾深爱的世界。她绝不允许它在黑暗中寂灭,不允许风暴将世界残存的希望吞噬。
小溪不再彷徨,用摩尔斯电码写下:“我听见了你的信号,我会来救你。你不必害怕。”
80年前,大吾用这句话安慰被困在暴风雨中的小溪。80年后,小溪用同样的话安慰另一个绝望的人。她从绝望中破茧,由被救者转变为了施救者。
闪电在天际盘旋,乌云在积聚、翻滚,惊雷在小溪的头顶酝酿。既然命运让她感到痛苦,那就要把催生这一系列痛苦的根源统统毁灭:不管是旧的制度,还是等待她的死神。
下一刻,她从甲板上的箱子里取出水手号角,直起身子,向着峥嵘的石壁吹响同等峥嵘的乐章。耳畔暴虐的风为她伴奏,携裹着被驱散的水雾一路向峭壁挺进,石崖上悬挂着的冰晶被这振聋发聩的激荡声震落。就像劲风雕琢眼前的石壁一样,她要最后一次雕琢自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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