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珠在王夫人左手侧坐了,看了一眼立在王夫人身后的妻子,笑着开释道:“说是阴虚、脾虚,心肺火旺,倒算不上是病,只是正值暑热,内毒发上来了。用心调理,十天半月的也就好了。”说着拱手作揖,“还请母亲与妹妹放宽心,否则就是我的不是了。”
说得王夫人笑了,到底是母亲,还要嘱咐几句,“你现下年轻倒也罢了,只是如今不好好爱惜身子,老了有你吃苦头的地方。功课老爷催逼得紧,也是盼着你出息——你向来懂事,这上头原也不必我多说。只一宗,多顾惜自己身子。”又侧身说李纨,“你也是个懂事的,时常劝着大爷点,夜深了就早点歇息,功课也不紧在那一会子……”
李纨诺诺得答应着。
贾元春默然听着,她的大哥与自幼娇养的宝玉不同,五岁学骑射,十四岁进学,年方十六就能拉得开一石强弓,向来康健。是以当初谁也没想到这“只要稍加调理就能好”的小病会夺走大哥的性命。她细细得看贾珠面色,却到底不是太医,瞧不出根底。
一时丫头端了新熬好的药来,李纨服侍贾珠用药。贾母那边着人来传晚膳,特意说了大少爷要调理令大奶奶不必去跟前伺候。王夫人便自带着贾元春回了贾母住处。
母女二人从后房门入内,已有多人在此伺候。见王夫人来了,方安设桌椅。贾母正面榻上坐了,正在逗迎春与探春两个小孙女。那探春不过四五岁稚龄,却已是口齿清晰,顾盼神飞,正立在榻前脚蹬上说话,“今日过得可快活!侯夫人带着湘云妹妹、二姐和我去看了他们家园子里的花,红的黄的紫的……”她掰着指头数颜色,五个手指头没数满已是弄错了,逗得一屋子的丫头也笑。
迎春略大些,只歪着头听探春说话,此刻见妹妹犯愁,慢腾腾伸出三只手指晃了晃,帮她继续数下去。
贾元春只觉得身前母亲脚步一顿,忙上前拉住她的手,冲着贾母笑道:“老祖宗,您快教教这两只小猫吧,让二位妹妹能从一查到十就是您的功德无量了。”
贾母笑道:“你们娘俩来了。方才史家送这俩孩子回来,捎带了你舅姥娘的话,说是接了东平郡王妃的帖子,明日去郡王府赴宴赏花的。请你舅姥娘带上你一同去,你可愿意啊?”
这说法来得奇。
上一世,元春被选为女史回府整装那几日,也不时有各公侯府上小姐的帖子来请,有素日交好的,也有同选为女史的,更有那一等有事相求的。只是像这样,以郡王妃之尊,下帖子给侯夫人,请之带外甥孙女一同赴宴的还真是独此一桩。那时因为要去宁国府拜会亲长,更有入宫诸多事务要打点,且不忍离家又有宝玉厮磨不放,再者这邀约又非推拒不得的那一等,贾元春最终没有赴宴。
“东平郡王妃与你舅姥娘是手帕交,与你祖母我倒没什么交情,想来不好乍然开口邀约,故请你舅姥娘带你同去……”贾母笑着解释,看着奶娘将两个小孙女带下去。
贾元春眨眨眼睛,去是要去的,在接下来的两次帝位更迭中,这个东平郡王府可是四郡王中唯一屹立不倒的一处。在与皇帝关系亲疏的把持上,没有人比东平郡王更敏锐精准;在对时局的洞察能力上,也没有人比东平郡王更见微知著。与东平郡王府交好,对贾府有百利而无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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