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孙走出来时,还在心底想着皇帝这最后一句话,这是要安他的心,不要他与靖亲王起争斗之心。他在养心殿门口站了一小会儿,往户部走去,路上派跟着的小太监去传话,“让朱大人和周先生到善礼堂等孤。”
这朱大人就是方才被皇帝圈了名字的朱候臣。
他是太孙殿下幼时伴读,却比太孙年长三岁,如今做着丰台大营的提督。这些年,他替太孙宫管着些掉脑袋的差事。
在东北挖人参是一桩,没被靖亲王查出来的还有一桩开金矿。
这两项收入,是太孙宫这么多年的私库大头来源。
当然,这是老皇帝默许了的。
“人参的事,先停了吧。”皇太孙沉吟许久,还是做了这样的决定。
朱候臣已经知道靖亲王上折子的事情,闻言却没马上答应,蹙眉思考了一下,有些为难道:“停了东北的人参,只靠金矿的出产,太孙宫的私库至多能撑上一年。再久,就捉襟见肘了。现如今畅春园西的锐健营和绿营军饷都是从咱们太孙宫私库里出的,国库已经是个空壳子,只外面看着花团锦簇的——过了一年,若续不上,只怕就要大乱起来。”
皇太孙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周用诚,问道:“你怎么看?”
周用诚今天看起来有几分失魂落魄的样子,一把折扇歪插在腰间,衣裳襟口都是散的,颇有些狼狈。他听到皇太孙问话,如梦方醒般动了下,才道:“我以为应该照殿下的意思做。如今咱们是一动不如一静,忍耐些,别与靖亲王那边起了冲突。局势稳,对咱们是有利的。”话音里还带着些许酒气,像是宿醉过。
皇太孙打量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腰间折扇上,隐约可见扇面上提了字,看上去字迹还新鲜,因笑道:“可是又得了新诗,让孤瞧瞧。”
周用诚却不像平日眉飞色舞的模样,而是一惊,下意识得按着腰退了一步。
不妨朱候臣也凑上来,一把将他扯住。朱候臣素爱武艺,生得孔武有力,三两下就把扇子夺了过来,笑骂道:“你这酸秀才,在殿下跟前儿装什么腼腆。”
却见那扇面上写了一首小令:
元月灯昏黄,不听清歌已断肠。春落昆弦低按处,凄凉!
不闻惊风密雨声,渐觉鬓毛苍。悔汝鸦雏恨也长,等是天涯沧落客,空茫。情去樽空泪满裳!
朱候臣笑道:“我向来疏于诗词,也觉得岱山这词写得好,可见跟着殿下学问也能一日千里。”
周用诚却没有像往日那样嬉笑过去,他有些讷讷得盯着自己脚面,余光中看到太孙望着扇面沉默不语,只觉如芒在背。
皇太孙听了朱候臣的话,也笑道:“你不在孤身边,这拍马屁的功夫也是一日千里了。”他缓缓收起折扇,递还给周用诚,口中淡淡道:“倒是一笔好字。”
***
皇太孙独自在善礼堂坐了一会儿,最近七王爷把西北行辕从甘州移防西宁,军务繁杂,每天各部转呈过来的折子,少说也有十几件,这些奏折递到京中,由上书房大臣合议好了,夹上折片,再交到他这里来。
现在皇太孙的案头还叠着一摞这样的折子,但是他却有些看不进去。
皇太孙坐在圈椅中,手握着腰际的夔龙金纹荷包,还是觉得气不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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