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么,他爸就开始酗酒。一喝多了就揍他妈。
再后来……他妈就死了。
郝春对于他那个传闻中曾经美成一枝花的亲妈没什么印象,只记得朦朦胧胧曾经躺在竹床上到处乱爬,抬头看见他妈正在照镜子。镜子里倒映出一个穿着黑白蝴蝶裙的年轻女人,那条裙子的裙摆很大,于是他妈对着镜子转了个圈。
那些黑色的蝴蝶映在雪白厚底的及膝短裙,如今也映在十六岁郝春的眼底。
不,我不休学!郝春执着地抗争,甩开陈景明的手,一脸倔强。我妈是我妈,我是我!陈景明你凭什么管我?
十六岁的陈景明抿着唇,薄唇一直在抖。
十六岁的他与他站在景山医院楼下的长廊角落,角落里大蓬大蓬盛开着蝴蝶花。天空阴阴的,可是郝春站的地方斜角上方有面镜子,很高,是杆路灯上装的镜子。事后他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路灯杆上会有镜子呢?
所以也许是后来的郝春记忆紊乱了。
但郝春觉得当时当地,在那家景山私立医院的楼下长廊,他确实见到了那面镜子。镜子里折射出一片银亮的天空,他忽然抬头,真实的天色其实阴沉,空气中潮湿的就快下雨。
……阿春,阿春!十六岁的陈景明正在慌乱地喊他,抱着他求他。你不要这么拼命好不好?就当是我求你啊,我求你,你不要再去拼命考联考了,大不了我陪你一起去职高。
镜子里的天空依然银亮,亮的就像是月光。
郝春张开嘴,他听见自己呵呵地笑了几声,最后他仰起脸任由陈景明抱着他哭。他的声音飘出去……好。
最终他果然没能去那个该死的九中!陈景明倒是去了。——被他逼着去的。
十六岁那个盛夏的暑假下午,街边阳光特别好,叶片亮到像一枚枚透明翡翠。郝春倏地从书包里翻出把长刀,把陈景明抵住,故作凶狠地道:“你丫去不去九中?”
长刀抵住的是肋骨,其实蛮疼。但陈景明一脸高傲倔样,抿着唇,话语又冷又硬。“不去!你到了职高我也跟着你去职高。”
十六岁的郝春呵呵大笑,手底下的劲儿却一点没松。“凭什么?”
“凭我喜欢你。”
十六岁的陈景明薄唇微抿,眼神里亮的就像光。
这句“凭什么”,他问了很多次,每次陈景明都是这个答案。大概是暑假那天下午的天气很好,街边也没有那些该死的蝴蝶花,于是十六岁的郝春只能妥协。他握住长刀柄的手指有点不自然地蜷缩,阳光照耀在他头顶,暖融融的,又像是太阳这颗星球的火焰不管不顾地笼罩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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