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蕾雅把罗杰的呼声丢在脑后,直接跳到二楼走廊,朝雷利的房间奔去。窄窄的木制走廊,光照很受限制,一块明一块暗,像万花筒似的在她脚下旋转。她感到头晕目旋,总觉得不可思议。这条小路她曾经经常踏上,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偷偷摸摸地沿着这路去找雷利,但现在居然已有一个月没有再踏足。
雷利先生果然就像他说的那样,没有因为她和库赞发生的一切而生气,没有惩罚她,甚至连不悦的表情都没露出来半个。
最初芙蕾雅还为了逃过惩罚而欣喜,但紧接着,雷利的疏远让她不自在起来。
雷利自此之后就没单独找过她,跟她说话也是和香克斯、巴基一起,被当成实习生叁人组一起谈话,而不是单独的芙蕾雅。亲昵的摸头,避开众人的眼神交流也全部没有了。
晚上,遇到芙蕾雅喝酒了,习惯性地跑到雷利房间里睡,雷利都会规规矩矩地找雅萌来,把芙蕾雅抱走。
但要就这么认为他们毫无接触,也不尽然。
一次,忘记在和罗杰说什么了,大人哄然大笑。芙蕾雅也高兴地大笑,习惯性的那样把手塞到雷利手心里。雷利也如往常那样握住芙蕾雅的手,紧接着,他仿佛刚刚意识到似的,紧紧地攥住拳头,然后猛地松开她的手,不动声色地拉开和芙蕾雅的距离。
这一来一回,除了他们自己谁都没发现。
还有一回,芙蕾雅半夜到厨房偷东西吃。吃得正开心,厨房的灯却忽然开了。芙蕾雅一扭头,就看到雷利站在门口。她吓得半死,连忙把嘴里的东西都咽下,背过手,小心翼翼地看他。雷利似乎喝了点酒,不像平时那么利落,发丝都乱了不少,捂着脑袋从眼镜上面做梦似的看她。
“我当是谁呢,芙蕾雅啊。”他发出喟叹一般的声音,没清醒的样子。
“雷利先生……?”
“给我倒杯水吧,芙蕾雅。”
芙蕾雅唔的一声,答应下来,给雷利接了杯水。
看着芙蕾雅递过来的杯子,雷利没接过来。他蹲下,两只手覆盖住芙蕾雅的手,微微用力,水杯挪到唇边,他就这样就这芙蕾雅的手喝起水。
他喝了两叁口水,如梦方醒地样子,看着近在咫尺的芙蕾雅,露出痛苦的表情。
他飞快地放开芙蕾雅,芙蕾雅还呆呆地看着他。雷利两只手指拎起水杯。
“好了,小孩子该睡了,被芋头发现你又要多削土豆了。”
雷利拍着她的后背把她推出厨房。芙蕾雅站在厨房门口,还在回想雷利那个表情。
就是这样,若有若无的接触总是没断。
雷利在他和芙蕾雅之间设置了种种屏障,肉眼可见的,那屏障好像坚不可摧,但又偏偏让芙蕾雅看见屏障背后是多么岌岌可危,只要她稍稍用力,所有的屏障都会轰然倒塌。可屏障倒下之后,她和雷利之间的距离好像也还是不会缩短的样子,雷利还是会设置出新的屏障,可新的屏障还是那么脆弱,一碰即碎。
芙蕾雅心里痒痒的,想要放弃又完全放不下。
在不知情人眼里,芙蕾雅还是雷利喜欢的小徒弟,深得雷利喜欢的实习生。曾经她有多开心听到别人这么说,现在一听这种话,就觉得郁闷。
芙蕾雅在这条路上,越走脚步越慢,最后走到雷利门前,已经是踌躇着往前磨蹭了。
雷利的门没有关紧,留下一条细缝,黄色的光流出一道细线,牵引虫类自投罗网的花蜜。
芙蕾雅敲敲门,雷利低低的“请进”响起。
芙蕾雅推开门,雷利的身影显现。他背对着门口,正在穿衣服,往赤裸的身体上套一件衬衫,低着头,专心地系扣子。
见门口那人没声,雷利一边系扣子,扭头一看,发现芙蕾雅正靠着门,面色通红地看他。他一愣,把衣服拉紧,套上紫色的风衣外套,遮住裸露的皮肤。
“是芙蕾雅啊。”他笑着把最后一颗扣子系上,问,“有什么事吗?”
“唔……”芙蕾雅小声道,“罗杰大叔喊你参加宴会。”
“那家伙,真是的,这才多久又举办宴会。”雷利头疼地说,一边带上眼镜一边朝芙蕾雅走。
“这次呢?用的什么借口?”
“……忘记了。”
“嘛,反正也是他信口胡扯的罢了。”
雷利拍拍芙蕾雅的肩,带她离开他的房间。
“走吧。”他说,“那家伙等急了,又该惹麻烦了。”
“啊……”芙蕾回过头。那间对她有无限吸引力的房间在她眼前被关上,门板阻碍了她探寻的视线。她再回过头,雷利已朝斜前方走了叁步,跟芙蕾雅在窄窄的走廊间拉开一个安全的距离,只给芙蕾雅一个冷静的背景。
雷利的背影高大,厚实,锐利全部藏匿于笑意之下,显得友善又疏远。
芙蕾雅正失神,不想,雷利蓦然回了一下头,镜片下的眼睛望了一下她,又飞快地转回去。
那种姿态,不像是要跟她说什么,也不像是疑惑自己身后到底有没有人。
脚步不停,神态自若,就好像——就好像笃定了她绝对会跟上他一样……
男人的靴子踩在木板上,吱呀吱呀地响。墙上晃动着一高一低两个影子,芙蕾雅快走两步,两个影子快重迭在一起时又迟疑,保持在一步之外的距离。
她跟在雷利身后,只希望这条走廊,永远不要有尽头才好。
但最终,他们还是一前一后地走出了这条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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