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宁生也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抱住双臂,绷紧了神色,像是给自己罩上了一层厚厚的冰盔,想要隔绝掉顾珩北探视的目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也不知道什么疗养院。”
顾珩北望着纪宁生,客厅里光线有些暗,纪宁生穿着浅灰色的珊瑚绒居家服,身体消瘦而孱弱,蜷缩在宽大的衣服里像是一只瑟瑟发抖的老鼠,露在外面的双手、小臂和脚踝都在颤抖,泛着冷涔涔的青白色。
顾珩北缓缓靠近沙发椅背里,兀自道:“纪寒川既然在住院,你肯定是寸步不离的,我去的那天你也在吧?不过我当时没有看到你,让我想想,你会在哪呢?”
纪宁生脸上的颊骨狠狠抽动了下。
顾珩北轻扬起下巴,拇指抵在下颌上,一下一下摩|挲着下颌骨连接到咽喉的一块皮肤,像是真的陷入了思考。
纪宁生却觉得顾珩北扼住的是他的咽喉,他的呼吸都被堵在胸腔里,垂落在身侧的双手痉挛般战栗着。
“疗养院,A区,009号房,”顾珩北的目光若有若无扫着纪宁生青白的脸,他的声音轻而稳,每一个吐字都像是小砂砾在青石路上咯咯滚动,清晰无比,“我已经推开房门了,那里坐着一个女人,她有一头海藻般浓密的长发,我一直以为那是伊万卡。我见过伊万卡的时间不多,她的头发每一次都在变化颜色,有时候是金色,有时候是亚麻色,有时候是酒红色……纪宁生,不如你告诉我,那天伊万卡的头发是什么颜色?”
“说说看呢纪宁生,”顾珩北把问题轻声复述了遍,“那天伊万卡的头发是什么颜色?”
纪宁生没有吱声,他只是僵直地站在那里,任由顾珩北的目光如锉刀,在他面部的皮肤上寸寸切割。
“那天我看到的背影,是你。”
顾珩北笃定地下结论,然后不出所料地看到纪宁生的身躯触电般重重一震。
“这就奇怪了……”顾珩北眉峰紧拧,困惑不已,“为什么纪寒川生病不能让我知道?他是生了什么病整整一个月不能行动?他为什么宁可让我误会那是伊万卡也不对我解释?如果是个女人,还能珠胎暗结在那里生孩子坐月子,但纪寒川能得什么病,他得了什么病你们兄弟俩要联手做戏把我赶走?”
顾珩北仰着头,无数零碎的线索在他眼前不断闪现,他回忆着,思考着,分析着:“他所有的检查指标都很正常,他的身上没有重伤或者大手术留下的创口,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病能让他一个月都不良于行,除非——”
突如其来的念头闪电般劈进脑海,顾珩北的声调陡然扬高,尖锐的声音像一把淬了冰的剑刺破僵凝的空气:
“他在做过某个手术之后通过修复,又把伤口掩盖了!”
“是什么样的手术没能在身体里留下痕迹轻易瞒过一切医生?”顾珩北语速猝然间又快又急,如落雨又如鼓点,噼里啪啦砸进纪宁生的耳膜里,“引流摘除修补移植他做了哪一个?是罗伊实验室指定疗养院,罗伊实验室最大的研究成果就是人体器官再培育,心肝脾肺肾胃胆胰肠……他动过哪里换过哪个器官?”
“不……”纪宁生骤然间被敲断了腿骨般跌坐在沙发上,他蜷起腿,竟像是躲避洪水猛兽似地直往沙发角落上缩,“你别说了,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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