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击声来自废墟尽头的二楼,他们费劲找到已经倾斜变形、大半坍塌的楼梯,小心翼翼、手脚并用地爬上去,继续循声搜索。工程师被困在瓦砾堆里,腿被掉下来的天花板压住,动不了。两个人掀开天花板,望着那不成形状的下肢,周翰吸一口气,他猜工程师的腿大概废了。周翰转过背蹲下身,经国把工程师抱起来放到他背上。“经国,快走!”周翰发现经国没有跟上来,疑惑地回头看,看见经国把地上零碎的骨肉捡起来,拢在怀里。周翰心里黯然,他也希望那样做可以于事有所裨补。
身旁的墙壁和脚下的地板继续裂开来,很多东西往下掉,不断有瓦块和其他东西砸到他们头盔上。“小心啊,周翰!”经国走在前面,不断地回头看,“你要是站不住,就往前扑,我接着你们。”所以弟弟走在前面,的确,楼梯太不好走了,周翰负着人在背上,几乎要崴断脚踝。他们刚拐下楼梯,就看见江沅站在又是火又是烟的楼里等着。
身后有什么东西炸了,“快走!”三个人一起往外奔,一切发生得太快,来不及思索,周翰背着工程师拼命往外冲,待他冲到空旷处,回身看时,伴随着巨响,整座楼就像融化的巧克力般倒塌了。这巨响里夹杂着无数声音,周翰只觉得周遭都是声响,紧紧地包围着他。伴随着坍塌,黑色的浓烟直窜出来冲向天空,即使夜幕也遮不住这浓烟,周翰看着心悸。
“周翰,你还好吗?”江沅和工人把周翰身上的姜工接过来。
“没事。江沅,连累你陪着我们受罪。”
“你太见外了,我不是你的职员吗?”若不是周翰拉住他,他此刻已倒在瓦砾上。
“小子,你耍滑头,身上怎么比我湿?”周翰笑着看弟弟一眼,他在救人前就想问经国这个问题。兄肥弟瘦,他本来不想经国进危楼火海救人,经国自己跟着来了。
“我扎水缸里了。”
一场轰炸,周翰折了一个保镖、四个工人和一个技师,还有十几个员工受伤。
早晨周翰打电话给澧兰说晚点回去,自己一切都好,因为昨天下午日机轰炸上海铁路南站,死伤700余人,他们的医院收治了很多伤员,他一时脱不开身。26日,中国红十字总会及上海市救济会成立救护医院13所、特约医院13所,救护队6个、急救队3个,救护淞沪会战的中国军队伤病员。他们昨天才成立的救护医院,今天凌晨周翰就把自己的工人们送进医院,他苦笑。
汽车在顾宅大门前停下,周翰下来,大步进门,径直去起居室,一把就把刚欲迎出来的妻子抱进怀里,不顾吴氏、陈氏和乳母在侧。“周翰,你怎么了?你昨晚”澧兰看着狼狈不堪的丈夫惊问。
“我昨晚过得不太好,”他无心掩饰,也无法掩饰,他一身的炭火味,衣服皱得不成样子,“但是好过很多人。厂子里死了五个人,伤了十几个人,日本人轰炸我们的工厂。”他紧紧抱住澧兰,他今天差一点就见不到妻、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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