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8日,中日军队在厂区附近激烈交战,拆厂才进行到一半。硝烟的味道从紧闭的窗户和开着的门飘进来,远处每一次炮弹的炸裂都使江沅脚下的地面颤动,很多时候大家需要喊着说话,因为炮声和锤凿的声响。所有的人都很紧张,担心炮弹随时会命中厂房,他们会被瞬间摧毁。林江沅心里很有些恼意,这家工厂的厂主一直不同意内迁,林继庸为了说服他,曾从民族大义到国际局势,讲了1个多小时,得到的回答却是:“林先生,不要太兴奋啊!记得‘一二八’大战那时,我们的工厂总共停工还不足十天呢!”现在眼看着形势不好,才开始着手搬迁。
江沅很敬重林继庸,身为“上海工厂迁移监督委员会”的主任委员,他顶着拆迁拨款严重不敷使用、运输工具短缺、通行证繁多等诸多问题,一力主持工厂内迁工作。因战事需要,市区轮船、拖驳及京沪铁路已全部被军队征用;很多私人车主怕车辆被征用,就拆下车上零件,拒绝出租;雇到的轮船又常被难民抢用,林继庸和厂家只能满上海寻找木船,拼凑船队。江沅感慨若是人人都像顾家就好了,他们兄弟俩在民族大义上绝不含糊,捐车、捐款、买救国公债从不手软。
上海驻军众多,通过其防区需要不同的通行证,设备的运输一度举步维艰。一次,为让国军88师放行,林继庸和颜耀秋早上出发去88师前线。江上敌舰炮火对着闸北一带乱射,弹片横飞,距鼻咫尺,身旁的房屋前仆后倒。二人咬着牙齿,拼着性命前行,几次险些葬身瓦砾堆中,终于在前线见到88师副师长,拿到通行证。奔波中,林继庸左脚受伤,医生嘱咐他休息,“要把左脚悬挂起来,不可放下,否则恐成残废,须割去一足”。林继庸深知自己此际必须时刻曝光在上海企业家的视野之中,如此才能鼓励各厂当事人的勇气,使其不灰心、冷静头脑、按捺住紧张的情绪,他就悬高左脚坐着办公,接应各方面来往的人物。
“林先生,这个工厂不能呆了,我们赶紧走!”青帮的弟子们跑过来。
“怎么?”
“日本人已经逼近工厂,我们的军队快撤到厂区了。”
“那我们怎么走?”
“从后面翻qang出去。”
他们随着工人们拥到后面,保镖和青帮的人先跳上墙头,“来,林先生,我们拉你上来。”
“不用,我试试。”林江沅学着青帮弟子的样子稍稍退后,一个冲刺,一只脚踏上墙面,两只手随即搭上墙头,他用力一撑,两腿相继跨过墙面,两米多高的墙他瞬间翻过去。“你们的法子很好用。”
工厂位于公共租界西区的西面、法租界的北面,紧邻苏州河南岸和沪杭铁路梵王渡站,借力优良的水陆交通。工人们翻出墙后直接向东,奔向公共租界西区。青帮的人则领着江沅先向北跑向苏州河,再折向东往公共租界。江沅明白这样虽略微绕远但更安全,远离日军,苏州河南岸是中国军队的布防;况且大批逃难者很容易被人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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