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多立克式石柱撑起回廊,回廊里周翰的乳母窦氏陪着祖母吴氏坐在藤椅上聊天。北平战事一起,澧兰就叮嘱回乡下接吴氏的经国一定要把无依无靠的窦氏接出来。澧兰了解乳母之于周翰的重要性,小时候,缺乏父母关爱的周翰更多依赖乳母的照拂。随顾家南行的只有窦氏,顾园和南浔老宅除了留下曹氏、长根等一些忠仆看守外,其余仆役尽行遣散。
吴氏从前身边簇拥着江南女子粉团似的脸,对深目削颊、肤色黯淡的粤东女子很不习惯,“鸠形鹄面!”,她低声对陈氏说。况且她听不懂本地女佣们的粤语,女佣们也听不懂她的吴语,她常苦笑着说,“鸡同鸭讲”,这句粤语她倒是一点就通。
经国看着摧枯拉朽般燃到海湾里的杜鹃发呆,他希望他的爱也能如此,在文茵心里掀起燎原之火。四年了,他们从最先的两心相仪到如今的若即若离,经国苦笑,兰因絮果从头问,只源于他。他留学时的放浪不羁于他是过眼云烟,未料到姻缘簿上却添了败笔。
1937年11月中旬,淞沪会战后,经国带着祖母、母亲一行迁居香港。他设法与文茵一家同船离开,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除了国运。祖母和母亲不愿迁离故土,在香港滞留下来,经国也不劝说,他存了私心,因为文茵一家也在香港定居。
经国开车载着文茵转遍香港:他们去香港大学和九龙清真寺参观;去跑马地看赛马;在天星码头坐帆船过海,感受清凉的海风;去塔门洲看最纯净的海;去爬最高的山 — 大帽山,俯瞰新界和港岛;他们坐在利舞台戏院的包厢里观看兼收并蓄、唱腔繁复的粤曲和古朴典雅的南音;在半岛酒店和浅水湾饭店流连,山顶酒店被焚毁之前,他们是那里的常客。他们还去崇文重武的文武庙拜祭文昌君和关圣帝,在浩浩洋洋螺旋塔香的阴影下,经国除了祈祷国运,也顺便为自己的婚姻祈福。
文茵喜欢去湾仔看骑楼,百看不厌,学美术的人很容易对建筑之美滋生兴趣。经国想湾仔的居民大概熟识了他这辆福特730 De Lxe Sedan,他本来想买akad汽车,他记起周翰不令他张扬,就作罢。文茵看建筑,经国看文茵,他喜欢看她娇美的轮廓、粉嫩的脸颊、精致的眉和眼。
“怎么总也看不够?”经国打趣她。
“你看它们,虽说都是骑楼,可建筑风格不完全一样,哥特式、巴洛克式、罗曼式、还有南洋风格的,每个细节都漂亮。而且这里是热带,所以用色很大胆热烈。优美的建筑坐落在市井间,更有生趣。它们不仅美观,功能还好,遮挡炎阳和风雨,上楼下廊,很有开放意识。”
“这么喜欢?你挑一个最爱的,我买来送给你。”
“别,不要!真的不要!”
经国知道文茵是好女孩,她出身名门,家教极好,从不肯接受稍微贵重一些的礼物。
“我嫂子兰姐也着迷绘画和建筑,你以后一定会跟她相处融洽。”
“那当然!我在火车上一看到她就喜欢她,可惜当时我不能打扰她。”经国想幸亏不能打扰,看文茵对兰姐的倾慕之意,经国都担心她偏好女风。
“当然?看来你坚信日后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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