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此际他还不如当年想象中的渔夫,黑暗在他四肢百骸里涌动,逐渐侵入心头,绞得他透不过气来,他即将被永恒的黑暗淹没。盘古开天辟地之前大概就处在此种境况。“洙姬!”他喊出声来,漫上心头的黑暗一滞,被阻在心房外,他泪流满面。
洙姬怕黑,晚上关灯后偎在他身畔,女孩背靠着他,要他搭一只手在自己身上才好入睡。
“那以前呢?你怎么睡觉?”他好奇。
“我开着灯睡。”女孩略有羞意。
“开灯能睡好吗?”
“我开着小灯,不亮。”
“哦,我原来是救你于水火!”他大言不惭,“但你没想过夜半在昏暗明灭的灯光下你也许会看见什么不想看到的东西吗?”他这句废话挺长,他故意脸上阴晴不定。
女孩直接扑进他怀里,在他肩头上轻咬一口。
“明灭,就是忽明忽暗,”他故意为女孩细细解释,“王维说,‘寒山远火,明灭林外’。”他抚着女孩的背微笑,“以后,晚上起夜叫我陪你。”
可女孩从来不舍得喊醒酣睡的他。
“洙姬,洙姬!”洙姬像一团微弱但温暖的火,为他罩住心田,逼退黑暗。
朝宗调转身往岸上游,太黑了,他看不见岛子,什么也看不见。他打算这次游到近岸处再转向南,从水路前往美军登陆处,鲨鱼出没的概率应该小于日军吧。
他才游了两下,心里便大叫不好,因为他的身体猛地被扯了一下,瞬间逆时针转了个钝角直向西北。他虽没经历过,也明白自己此刻被卷入离岸流。激湍的洋流突然从四面八方扑至,推着他、扯着他,带着他迅速向远方。他179公分的身高,160斤的体重,在这巨流面前如同浮萍。含着泥沙的水流冲击着他,他像衣轻乘肥的达官显宦被前呼后拥着,驰向深海。
朝宗了解离岸流,他知道此时逆流回溯徒劳无益,他努力沿着垂直于洋流的方向朝一侧游出,因为离岸流的宽度不大。但强劲的海流裹挟着他,容不得他丝毫反抗。既然无法挣脱,他就节省体力、放弃挣扎,任凭身体被激烈的洋流摆布,随着洋流飘在海上。
朝宗保持着冷静,静待流势明显减缓后,再向一侧努力游出,因为他知道离岸流持续的时间不会太长。若是在白天,他可以潜入水底,尝试从湍流边界层通过爬行或游动的方式侧向脱离。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里,他不敢冒险。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