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低声道谢,将核桃放在手边的泥金小碟子里,道:“老太爷深信命格、八字,一生中有几件大事,都应了相士的说法,到了年老时,情形愈演愈烈。这可能就与我深信神佛一样吧?求签灵验几次之后,凡事都想去寺里上香求签之后再做定夺。”
顾云筝微微一笑,认可二夫人的话。人活一世,总要有个到何时都支撑自己的东西,只是有人相信情意,有人相信名利,有人则相信一些不可见的东西。有的人指望别人安排自己的命途,有的人则是一生依靠自己的努力。
二夫人垂眸抚着茶盅盖碗上的兰花纹样,唇角勾出一抹含义不明的笑,“说起来,老太爷似乎就没有看得上眼的人。那时大爷是世子,老太爷不喜欢,二爷、三爷是庶出,老太爷也不喜欢,连带的,老太爷看着我和大嫂也不顺眼,每次见了,都没个好脸色。可不论怎样,那时大嫂的日子比我要好过一些,她主持中馈,受气之后也能找我撒气。我只能每日像太夫人一样,卑躬屈膝,都不敢求别被刁难,只求被刁难的时候少一些。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在霍家却完全不是。如果没有老太爷,霍家兴许会更好一些。”
末两句,顾云筝也赞同。年老的人有越来越可亲可爱的,可也有老来作怪的。
“看我,话越说越远了。”二夫人语气有些自责,“只是,说了半晌老太爷的坏话,也并非与侯爷无关。最起码,侯爷十余年流落在外,都是因老太爷而起。这些我是听府里的老人儿说的:侯爷出生当晚,老太爷做了个噩梦,第二日便请了相士到府中,给侯爷算算八字怎样,运道如何。怎料,相士说侯爷命格太硬,克至亲手足,又说侯爷出生后一年内,霍家起码要有一宗白事——那时老太君卧病在床三年多了,大夫都说没多久的日子了,那相士根本就是个江湖骗子。可是没法子,老太爷相信,当天就嚷着要把侯爷养到外面去。侯爷出生第三天,老太君就病故了。”
顾云筝很不厚道地猜想,是不是因为老太爷上蹿下跳胡折腾,生生地将老太君气得病故了。
“老太君病故之后,老太爷在房里说话没个轻重,先太夫人听说了,气得不行,也病倒了。老太君的丧事,是那时的霍家二夫人操办的。女子在月子里害了病,心平气和地将养都未见得能痊愈,何况老太爷总说是侯爷克死了老太君——从那之后,先太夫人就落下了病根儿,到我入门,就没断过汤药。”二夫人语声顿了顿,很有些唏嘘,“老太爷也病过一阵子,把账全算到了侯爷头上。那时候老侯爷倒是很喜欢侯爷。侯爷现在就是少见的俊美,小时候有多好看,也可想而知。可也没用,老侯爷是武臣,少不得率兵出征,他一出门,老太爷就命人把侯爷放到别院去,那时的霍家二房跟着煽风点火,侯爷不到一岁的时候,就由娘带着去了别院。洗三、满月酒、周岁礼都没办过,其实知道侯爷出世的人没有多少。”
顾云筝预感接下来不会有好事,静静看向二夫人。
“侯爷若是一直在别院,有娘照看着,其实也没事。可是,到他三岁那年,他被人拐走了,好几年没有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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