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蕙问:累着了是吗?顿了顿,又问:还是谁冒犯你了?
并没有,没有人冒犯我。陆睿说完,又是沉默了很久。
温蕙握住了他的手。
陆睿目光落在地上,缓缓道:军户不可无妻,因军户世袭,若无妻,生不出孩子,朝廷没有新的兵源接续,一定会出问题。前朝为了控制军户人口,不许军户女外嫁民户,民户女若嫁入军户,则/民户女一家沦为军户。军户自来极苦,前朝末年,逃散得严重,曾有军堡中,一百一十二在册人员,逃得只剩下百户一人。
本朝卫所制度,承自前朝,没有太大变化,甚至还稍稍改善了些。许军民通婚,民户不会沦为军户。如此,军户的婚姻稍稍好些。
这次山东之事,配了别处的犯官女眷过来充实军户之家,于朝廷来说,当然是对的,肯定是对的,对此,我没有疑虑。我帮着出主意,统计人户的时候,都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
只是,直到真正把那些女子领到堡民跟前的时候
那些女子是如此的绝望。
其中一个妇人,陆睿一看到她,便知道她是世家女、大家妇。只因上了年纪,没了姿色,被发配到了基层的军堡里。
她大概一直还存着什么幻想或者希望。直到一个粗鲁的汉子来扯她的时候,她绝望了。
温府门前有石狮子,她一头撞过去,额角流血,倒在了地上。
那汉子大惊,叹了叹鼻息,使劲喊:郎中,郎中快来!还有气儿!
郎中过来给包扎了,把了把脉,说:无碍。
汉子便将妇人扛在肩头,骂骂咧咧地走了。
整个过程,陆睿一直看着。因帮忙登记,他手里拿着着墨笔,嘴里咬着朱笔,一直看着。
他猜想这个女人从前可能过着他母亲一般的生活,作画下棋,莳花弄草。她的生活优雅而宁静。
只因男人一步走错,便落到这个地步。
这让他受到了震撼。
温蕙光是听他描述,都感受到了那女子的绝望。她犹豫道:能不能
不能。陆睿却道。不管温蕙将要说出什么,陆睿都打断了她天真的念头,告诉她:不能。国家大策,不因小事而变。
不管她们以前是什么身份,如今有了新的身份,就得忘记从前。
大厦倾覆,安有完卵。她们从前享受男人给她们的富贵生活,如今便也得承担男人给她们带来的苦难。夫妻父子宗族,从来是拆不开的。一个人行差踏错,便累及全族。原就是如此。
他的话中,有一种上层人的冷酷。
温蕙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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