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喊英娘:来帮我一下。
英娘趴在墙根,莞莞踩着她的背,才把腰带塞进窗栅里绕过去,打了个结,又把头伸进去,说:我好啦。
但英娘不肯动,开始哭。
莞莞踢她:我好了呀。
英娘哭着爬开了。
莞莞双脚悬了空,重复了她娘曾经经历过的一切。
乱踢,乱抓,最终死于窒息,尿了一裤子。
这一段海上的行程,在英娘的回忆里便伴随着舱房里潮湿的腥臊气味,莞莞垂下来的头,吐出来的舌头。
虽然其实,她的尸体很快就被拖走了。
那时候英娘的头脑昏沉沉,在甲板下面的舱房里,也根本不知道白天黑夜。船行了仿佛一个甲子那么久,终于到了。
女人们被用绳子栓成长长一串,牵着往外走。
甲板上有许多人,海盗们都拿着刀,威逼着和许多英娘一样被捆缚着的人。
海盗们劫掠的不止是女人,也有年轻男人,也有老弱。英娘原不明白那些老弱有什么用,她被绳子牵着走过甲板的这一段路,明白了。
投名状。
年轻的、力壮的男人被牵出来,给他一把刀,再给他一个老弱。
他肯挥刀杀了老弱,交了投名状,从此就成了海盗。
他若不肯,海盗就杀了他。
英娘麻木地转过头去,手上的绳子牵着她往前走。
就在这时,她听见了似是熟悉的声音,那声音苍老嘶哑,竭力大喊:我是秀才!我会写字算账!我有用!
英娘再次转过头去。
那个被当作老弱推出来,趴在地上大喊的人,是温家堡的吴秀才。温家兄弟和月牙,都是他启蒙识字的。英娘和温杉的六礼,都是他跑动的。
生死一刻,他趴在地上声嘶力竭为自己争取活命的机会:我会写字算账,我有用!我有用!
学识是一种财富,在哪里都有用。
海盗真的放过了他,把他踢到了一边去,又推了一个老弱过去。
另一边,则揪出来一个青壮。那人抖着下不了手,海盗觉得他无用,把他杀了。
又揪出来一个,英娘突然滞住。
温杉。
温杉拿了刀,跪在地上的是个老妪。
温杉甚至觉得她有些面熟,不知道哪家军堡曾经见过的,总之,是曾见过的人。
温杉下不去手,他是个梦想做大侠做将军的少年郎。他想丢了刀认命。
哪知一抬眼,在被绳子捆住的一串女人中,看到了英娘。
尚未完婚的少年夫妻隔着甲板对望,像隔了一道天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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