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连山海关外的河流都融冰了。
稻田收秧,漕粮与官盐都在途。
是漕运最好的时候。
说五月再走,薛老夫人也是琢磨了的——母女二人上路不安全,河上漕运的船越多就越安全,顶好叫曹含宝她爹亲自进京来接。
“等回了江南,我会联系族中耆老,为含宝说上一门既体面又实惠的亲事。”薛老夫人手搭在杌桌上,眼神平静,“这些年头,醒哥儿一直记得他叔叔断臂求援之举,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求了我将你们娘两带在身边,让你们女眷在内住持中馈,男人在外镇守一方码头——扪心自问,你们一家人在漕帮,是很体面的了!”
余婶娘身形往旁一歪,粗粗喘了两口气。
薛老夫人再道,“含宝出嫁,晓哥儿成亲,我这个做叔祖母的都会包上厚厚的红封。这些年,你们一内一外,也攒了不少银子,足够在江南买房置地,过上富足生活了。”
“太夫人!”
余婶娘猛地挺起身。
这时候,她们不能走!
绝对不能走!
若是走了,这么多年的筹谋,便是功亏一篑了!
余婶娘摁住曹含宝的头,毕恭毕敬地磕了三下,哭着道,“含宝说的话全是不经脑子的话,她年纪小,只求您好好教。若是教不回来,您想打想骂,只当做亲生的孩子罢!求您别将我们送回去!这么多年了跟在您身边,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想想月娘与华生刚去的时候,我们当家的下落不明,我整日整宿地哭,身子软得起不来!您反倒劝儿要打起精神,抚养这一双儿女最难的日子,是儿陪着您度过的,您记得的呀!”
含钏轻轻抬起下颌。
余婶娘倒是个聪明厉害的。
一开口,便知道小老太太的弱点在何处。
薛老夫人抿了抿唇,想起那段光景。
暗无天日。
整个曹家,只有丈夫下落不明的余氏,能够与她感同身受。
着实,这么多年了。
故而,余氏许多时候的小心思与盘算,她和曹醒都一笑带过,十分容忍。
只是
薛老夫人目光落在了曹含宝身上。
只是,竟然口不择言,诅咒她找不回含钏!?
其心可诛!
“天下漕帮,做人办事,向来坦荡。”
薛老夫人轻声道,“说什么需求说,有什么要求提,你们不是唱戏的,更不是路边卖艺的,一番做派不仅丢了天下漕帮的脸面,更丢了自己的脸!”
薛老夫人缓缓站起身,语声沉稳,不容置喙,“若尚在江南,自然可容忍你们的小心思与小算盘。可在京城,一步踏错步步错,如今正是曹家由黑转白、由非转是、由匪转官的时刻,却容不得人拖半分后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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