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卫戍眼中看见惊痛,才又道:
“阿瓷的生母曾名动永华,自幼卖进青楼,琴棋书画样样卓绝,多少男人挥金如土只为和她吃一盏茶论一首诗,那些男人都在等她长大,在她十五岁生辰那日,聚春楼一场盛会竞拍她的初夜,她却在香闺用烙铁烫烂了半张脸。”
康虎阴鸷的笑:
“你看,她并没去你想象中那么喜欢你,她心里有远近亲疏,有些事,我知道,你却不知道。所以她是喜欢你多一些,还是喜欢我多一些呢?虽然我们经年未见,但乍然相逢的喜悦骗不了人,除非你杀了我,否则用不了多久,她一定会念起从前的情和我走。人啊,只要处在一块慢慢就能生情,分开了天长日久也能淡忘。您看我们青梅竹马,我走了,她后来不就喜欢了顾铜?便如如今这样,她就是喜欢公子又如何?只要走了,也就忘了。公子是英雄,何必同一个女人计较,你放了她,康虎把命给你。”
卫戍眼瞳浓稠如墨,深不见底。康虎觉着后脊发凉,竟叫他眼神慑的不觉退了半步,但一想起昨夜花田里姜瓷的模样,他又咬牙:
“公子,咱们打个赌?倘或她真如公子所说不会离开你,我自当作罢再不纠缠。但倘或她有去意,公子能否成人之美?”
卫戍面无表情,转身推门。康虎所有勇气都已用尽,看着他离开,手攥紧却不敢再纠缠。身上脸上方才被打过的地方,狠狠作痛。
他有些懊恼,生怕时机不对会引来卫戍对姜瓷的报复。
卫戍行尸走肉般一步一步走进去,夙风居大门外,恰石榴出来,被他神情骇的避在墙角。
“公,公子。”
“夫人呢……”
“夫人回来了,才歇下。”
卫戍摆手,石榴匆忙跑出去,卫戍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回身把院门闩上。
他一路走进屋,轻轻推开暖阁门,就见那个姑娘躺在床上蜷缩的背影,只看了一眼就觉心里狠狠刺痛,转身又出去。
姜瓷听见脚步,待要转身起来,却听他脚步又走,心里沉沉的,便没有动。
卫戍在院子里怔忪片刻,转头去了书房。坐在桌案旁,点水,研墨,提笔。
然笔尖颤抖,半晌未曾落下,反倒虎口震破处凝成的血珠坠下,啪的落在纸上,小小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他就这么提着笔,直到快干才终于落笔。
和离二字一出,眼眶登时红了,他皱眉,下笔疾书。
狂风骤起,前些日子下了一场雪,雪停后一直阴沉沉的天又忽然变了脸。
黄昏时天黑沉如深夜,风声呼啸,姜瓷早就起来了,这会儿正在灯下做针线,光到底暗,看不大清,她才剪了烛花就听见门响,抬头去看的功夫,卫戍走进来。
“回来了?”
“天暗了,别做针线了。”
“可不是,忽然就阴天了,瞧这样子要下一场大雪了。”
姜瓷把针线放下迎过去,接了他脱下的外裳:
“我去看看厨房饭做的怎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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