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宾利一路向东山的方向驶去,越是往东走,风景就变得愈发荒凉了许多,车也渐渐变的少了。
冬日的天很是阴沉,再往山脚下行驶一段,就让人有了一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感觉。
车子很快就在迎安园的外面停了下来,战祁下车后先是在墓园门口的花店里买了一束白菊,手臂里挽着花,这才走向墓园里面。
许城跟在他后面追上来,“大哥,我跟您一起去吧。”
现在外面的形势危险,他身边必须随时都有人跟着才行。
然而战祁却摆了摆手,“不用了,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他语气坚决,许城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无奈的点头答应下来,目送着他的高大的背影走入墓园。
寒冬料峭的世界,战祁穿着一身黑色的长款毛呢大衣,里面套着一身西装,手臂里挽着一束白菊,黑白相称,映得他更加淡漠冷肃。
他径直朝着最里面的位置走去,很快便在父母的墓碑前停了下来。
他虽然没有经常来这里看望父母,但是却也派专人来打理着父母的坟墓,所以无论是什么时候来,这里总是干净整洁,比一般人的墓整洁得多,只是墓碑上偶尔回落一些浮尘。
战祁走上去轻轻将墓碑上面的浮土用手掌抹掉,又将臂弯里的白菊放在墓前,凝视着父母的名字,对着墓碑深深地鞠了三个躬。
父母的墓碑,还是他去了战家之后很久以后,时豫请求战禄立的。
那时候他虽然屡屡建功,但是每一次战禄问他想要什么奖赏的时候,他都会先考虑时豫和小七,总是会为他们请求一些吃的或者衣物。
后来时豫长大了一些,第一次跟着他出任务的时候,非常精准的一枪打到了对方卧底的腿上,让那一次的行动没有暴露,甚至还抓到了内鬼,再之后战禄带着人一次扫清了最后一波对他有杀机的仇敌,慢慢才能顺利的洗白自己的产业。
那一次行动之后回来,战禄很高兴也很赞赏的问时豫有什么要求。
时豫想了想,只说:“我希望义父能为我们的亲生父母立个碑。”
他们家里的所有家产都在大火中付之一炬,可是小七却不愿意离开,他们带着妹妹,晚上就躲在废墟旁边栖息着。他总是整晚整晚的睡不着,只能照顾着哭了睡,睡起来又继续哭的妹妹。
而时豫则会在晚上的时候去火场的地方扒拉一些遗物。
火灭了之后,就连消防员都说,这家是毁了,因为前期有过爆炸,后来又着了大火,里面基本上不可能会存在什么东西了,让他们放弃寻找贵重物品的想法。
可时豫却能在那堆乌漆嘛黑的废柴烂木头里面扒出来父母的一些还没有烧毁的衣物,还有母亲生前的一些首饰。
其实那都不是很贵重的首饰,他们的父母虽然曾经供职于宋氏的高管职位,而且他父亲又是T技术的高薪人才,但是父母都很节省,钱大多数都用在了他们三兄妹的教育上。
他记得自己上初中之前还学过一段时间的小提琴,时豫学的是架子鼓,小七学舞蹈和钢琴。曾经父母是真心想把他们培养成艺术人才的,可没想到他们的手最后却都摸了枪。
宋擎天很看重他们的父母,给出的薪资是全公司最高的——这都是后来他进了宋家之后,慢慢打听出来的。
他现在还能记得,时豫扒拉出那些遗物之后,很兴奋的去找他,开心的说:“哥,你看我找到什么了。”
时豫把父母的东西拿给他看,衣服其实也被烧了,被烧过的地方一碰就成了渣,时豫很小心的把它们抱在怀里小心护着,就像是看待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他从废墟里扒出来一条母亲的项链,链子都已经被烧断了,吊坠也黑漆漆的,都已经无法恢复原状了,可是他还是固执的戴在脖子上,一戴就是七八年,任由战门那些家佣和手下嘲笑,他也无动于衷,我行我素。
到最后还是战禄答应了帮他们的父母立碑,下葬的那天,他才把那条已经看不清原本面貌的项链恋恋不舍的放入了墓里。
现在想想,实际上他们三个人当中,最看重兄弟情义,父母亲情的人,是时豫才对。
小七太小,后来在战家和宋家都呆过,又有这两个哥哥保护着,所以慢慢心伤就好了很多。而他是长子,必须要担负起为父母报仇,保护弟弟妹妹,寻找真相的责任,没有时间也不能总是沉浸在父母离世的伤痛中。他不振作起来,无法带着弟弟妹妹生存下去。
唯独时豫,虽然不说,可是夜晚睡在水泥管子里的时候,却一定要摸着脖子上那个黑黑的挂坠才能睡得着。
他从来没有问过他,后来坠子随父母的骨灰一起下葬之后,那些夜晚他是怎么睡着的。
可今时已经不同往日,他没想到时豫竟然已经过分到了对他的孩子和宋清歌下手的地步。他可以容忍时豫在他自己身上肆无忌惮的报复,那是他们兄弟俩的事,他无话可说。
但他不能容忍时豫害他爱的女人和孩子。
或许这就是他吧,就像当初小七笑他的话,脑子就是一根筋,恨一个人的时候把那个人一刀一刀的剐了都不解恨,但爱一个人的时候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挖出来送给她。
战祁仰头长长叹了口气,伸手按揉了一下有些发酸的眼睛,转身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他要走,突然有一个男保洁拎着一个桶走过来,看到他后立刻欠身鞠了一躬,“战先生。”
“嗯。”战祁点头,回头望了望身后的墓碑,问他,“这里,一直都是你在打理吗?”
“是的。”
战祁嘴角露出了笑容,“那谢谢你了,长久以来,辛苦了。”
男人闻言有些错愕的抬头看向他,眼中满是惊讶和诧异。
他之前是见过战祁的,这个冷绝漠然的男人以前也来过墓园,可是每一次都是来这里坐一下就走了,从未和他们说过一个字,他们也从未见他笑过。眉心总是会隆起一个“川”字,就像是背负着什么深重的仇恨一样,永远都面无表情的。他们甚至还私下里偷偷议论过,或许他本就是一个不会笑的人。
这还是第一次,他看到战祁竟然笑了。
保洁工受宠若惊的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您不用客气。”
“对了,你能帮我开一下这个墓吗。”战祁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我想找一些东西。”
“那您稍等一下,我去叫人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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